他们并不是怕阿莎在岩洞里设什么埋伏,而是在凤不落,岩洞是个极为神秘的场所。
按照口耳相传的故事,山中的岩洞都是山神的居所,而女子进了岩洞,那便是做了山神的妻子,谁都不能妄进山洞,更不能不敬。
“只是,进了岩洞的女子便不能再出来,否则便是对山神不忠,是大不敬。”赵夫人忽而又笑了一下,“不过对于很多女子来说,在岩洞里等死,或许都比活在寨子里自由吧。”
所以湘西的“落洞花女”多,凤不落明明只是个小寨子,落洞花女却更多。
对于那些闯进洞中的女子而言,或许这便是她们所能企及的最大限度的自由了。即便这自由意味着枯守空洞十来天,慢慢等待着自己渴死、饿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个寨老不甘离去,站在洞外说自己已经给阿莎下了蛊。她在洞里,他不敢乱动山神的妻子,但只要她出来,他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结果,阿莎进洞的那天晚上就死了。”赵夫人淡淡地道,“可能是因为进洞前,她就伤得很重吧。”
她那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本来应该离这种麻烦事越远越好,可她不仅没有走,反而固执地藏在林中,看着阿莎挣扎、看着阿莎逃脱,又孤孑地坐在夜色下,远远地看着寨老在岩洞门口蹲守。
她可能……是想等一个毫无可能性的好结局,却未料在子夜时分等到了一场雪。
那是个夏夜,山中蝉鸣潺潺,月色如钩。
絮雪自晦蒙中无端坠落,眨眼便在岩洞周围积出薄薄一片白。
顾长雪眼皮忽而一跳:“你说的这场雪,下在什么时候?”
赵夫人愣了一下:“泰元十七年,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砍柴翁说的第一场雪,也是落在泰元十七年。
颜王将堪舆图推至赵夫人面前:“凤不落在什么位置?”
赵夫人探头扫看一圈,伸手轻点:“这里。”
恰是砍柴翁所指的那个方向。
“所以……”重三喃喃,“大顾第一次夏日飞雪,就发生在凤不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赵夫人神情特别认真地纠正,“发生在那口岩洞。”
她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那雪是围绕着岩洞下的,就下了那么一片。所以寨老和那群蹲守的人吓了个半死,觉得是阿莎怨气太重,死后变成了‘恶鬼’”
凤不落并不对鬼和神作区分,而是将这些统称为“鬼”。做善事的就是“善鬼”,害人的就是“恶鬼”,简单明了。
“在寨子里,女子死于夜为大凶。好比从前那些女寨老,因死于子夜,所以那些凶手们笃信她们托身为凤。阿莎也是死于午夜,又在夏日天降奇雪,所以那些蹲守的人吓得够呛,当场就屁滚尿流地逃了。”
赵夫人勾了下唇角,依旧笑得很嘲讽:“同样也是做贼心虚,寨老回了寨子就勒令所有人当天不可下田,不可挑柴回家。又请了巫师来念咒,令人做了两口木棺。”
一口是为阿莎备的,因为不敢进洞收尸,所以只在洞口折了一根覆雪的枝条,权做衣冠冢。
另一口做得只有巴掌大小,并不放什么东西,只是仪式的一部分。意思是告诉阿莎,你有伴了,不是孤孤单单的上路。
这一套流程,算是对恶鬼的一种贿赂哄骗,巫师再一念咒,便能将恶鬼驱逐远离。
“那时候也有人提起,曾经在山野里见过阿莎挺着大肚子捕猎,估计是怀过孕。那小孩算起来大概有五六岁,不如找一找,将那孩子接进寨子好生安置,也算能告慰阿莎的魂灵。”
“……”顾长雪耳尖微动,蓦然从沉思中回过神,“五六岁?孩子?”
先前他的心思都放在下雪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再听赵夫人提及阿莎育有一子,他忽然记起廖望君尸身上的那块银牌。
那时候颜王就曾说过,这银牌很可能是西南人做的。因为阿莎在西南某些部族的语言里,有‘清水姑娘’的意思,并且上面的花鸟虫兽的饰纹也很有西南部族的风格——他们认为万物为灵,可祈庇佑。
顾长雪抬首望向颜王,就见对方微蹙着眉,似乎也记起了西域密林中的那座坟墓:“泰元一十七年时,那孩子五六岁大?”
赵夫人愣了一下,点点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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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按时间来算,或许廖望君还真就是那位阿莎的儿子……居然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