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三敏感地一竖耳朵:“这套麻袋——”
“若是家里没银钱也没蛊毒,那女孩儿被套麻袋带回家当童养媳、做妾很常见。”
赵夫人神色淡淡地解释:“在民女方才说的那场□□之后,寨中女子不但不被允许练蛊,也没有实权,地位近似于物品。唯一的用途就是养到可出嫁的年纪,穿上盛装,站上山头等待被男人挑选。”
她很小的时候还曾奇怪过,那些上山的阿姊明明穿得那么华美漂亮,为什么没一个人的表情是开心的。后来她娘告诉她,那些盛装可不是随便穿的。
“大襟和百褶裙上装饰的图腾不可乱绣,你家养什么蛊,才有资格绣什么图。至于这蛊厉不厉害,那就得看绣线的色泽。那些绣线都是用蛊的毒来染色的,越是鲜艳,便代表着蛊越厉害。”
所以想找媳妇儿的男人上山扫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家养什么蛊,厉不厉害,假如我娶了这个姑娘,拿到她家里的蛊,是否会对自己的家族有裨益。
那些姑娘不是作为“人”上山的,而是作为家族的展览架,作为等待被挑选的货物,最大的意义便是佐助两个家族交换蛊虫。
“但这都算很幸运的了。”赵夫人平静地说,“那些家里没钱没蛊的姑娘,处境更糟糕。男人们一看这姑娘朴素的衣裳,就知道这姑娘没家世,好欺负,麻袋一套抗回家,姑娘也反抗不了。”
赵夫人偏了偏头:“说得再准确点,不是被套麻袋的当时反抗不了,而是当时反抗了,到最后也没用。家世和蛊的实力就放在那里,姑娘到最后还是得跟那个套她的男人。所以绝大部分时候,被麻袋套上,那姑娘也就认命了。反抗的人少之又少,民女也就见到过一个。”
“很巧,那个姑娘有着和我一样的名字,都叫做阿莎。”
阿莎,清水姑娘。
赵夫人的神色有些恍惚。
乍然提及许久不曾忆起的本名,过往那些旧事像是也随着这陈封的名字被唤醒。
“她是个野孩子,爹娘都不祥,平日里也不住寨子里,总是在千山里游荡。”
赵夫人头一回露出一个纯粹的微笑:“她长得很漂亮,很清澈,人如其名。”
因为这名字上的一点相近,也因为寨中少见的那抹清澈天真,赵夫人还算关注这个女孩儿。只是对方总是住在山野里,她平日里很少能见到对方,只能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那姑娘居然在自己的衣裳上随意纹绣,上回我还见到她绣了好些鸟雀,真是太不吉利了!”
“近些时日,山外的镇压军越发得势,我听说那个什么泰帝下令用重点治巫治蛊,山外的巫师和蛊师都被抓去砍了头,血染红了一整条河!”
“听说没有?有人讲他在林外瞧见了那个阿莎,身边还跟了个男人。真想知道是哪个这么有本事,驯服了这只野百灵……”
赵夫人听说最后那个消息后,整整三天没睡着,心里攒着一股莫名来由的难受劲儿,好像比自己十六岁那年站在山头被一个已有了三房小妾的男人挑走时还难受。
“大概……是不希望那抹唯一的清澈被染浊吧。”赵夫人微微仰头,极轻地叹了一声。
在那之后,她足足有五年不曾听闻阿莎的消息。
“再见到她时,她正被一群人围着。为首的是当时的一个寨老,指着阿莎说他儿子看上的就是这个女人,快些将她套住了带回去。”
这个寨老的儿子还算有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大家都知道他家中已有一妻一妾,妻妾家世还都不错,唯一的问题是成亲数年没有子嗣,就连寨老都明里暗里急了好几回。
“那个寨老看不上阿莎的身世,不愿让阿莎做正儿八经的妾,但又的确想让他儿子快点绵延子嗣,所以便找了人拿了黑麻袋来捉阿莎……”
在湘西,在他们寨里,妾与妻子的地位是等同的,也需小轿正正经经地抬进门。可套麻袋捉回来的女人就不同了。
你从外面套一只鸡套一头羊回家,难道还要给它们名分么?那些被套了麻袋的女人,对于凤不落里的男人来说,地位就跟被套回来的鸡羊没有差别。
那些被喊来帮忙的男人根本没觉得这事儿有多难,动手时还兀自谈笑着。结果麻袋一罩,里面的姑娘根本不像其他寨中女子一样听天由命,反倒挣扎得厉害,最后居然还真让她挣脱跑开了。
“她因为反抗受了很重的伤,民女看着她一路跑进附近的岩洞里,那些男人徘徊在岩洞外想进又不敢进,想骂也不敢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