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看了片刻,又绷着脸挪开视线,微滚了下喉结,忽而有些燥渴。
那晚荒唐时的画面又在眼前闪过,幸好千面如同及时雨一般撩开车帘,往里搬了盆冰水:“哇!”这人探进车就开始咋呼,“车里真闷,三位真不觉得热?”
方济之嫌烦地撵他,颜王显然也不觉得热,唯有顾长雪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开口问:“还有多久到西南行省?”
“不远了吧,最慢三天。”千面叹了口气,敲敲冰盆,“只怕到时候这东西又得排不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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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猜的半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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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又行了两天,甫一踏入西南行省的地界,天边就开始飘起小雪。再行一日,方济之已经冷回了那个需要揣四只暖炉才肯出门的棉衣球。
一样的车队,一样的漫天大雪。千面在车队行至城门前停下时嘀咕了一句:“我差点以为又回到了半个多月前。”
那时候江南也是城门大开,百官相迎,和眼下的景象简直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西南的城门比江南更简陋粗犷点,朱漆大门上满是当年镇压军攻城时留下的刀痕旧迹。
颜王撩开车帘时,千面还在没什么劲头的嘟哝:“京都,西域,江南,西南……这都跑了四个地方了!掰着手指头算算,咱们查到的拿过蛊书的人也有四个。我就纳了老闷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蛊书到处辗转,中途就没出过点什么意外?怎么一回都没落进过有良心的人手里呢?”
这灾祸怎么能过得这么顺顺当当的,在这近二十年里顺风顺水,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简直就像有个看不惯这世间的霉神故意庇佑着似的。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瞎想,伸手帮着去打帘:“陛下,可要下车?”
顾长雪自进了西南境内就不怎么乐意动弹,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动了动腿,膝盖不轻不重地碰了下颜王:“你去打发。”
他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下车会面对什么样的场面——百官跪拜,哐哐磕头。他又不是顾景,对于享受这种顶礼膜拜毫无兴趣。
颜王垂眸看了眼顾长雪抵着他的腿的膝盖,相当顺从地起身下车,“打发”官吏去了。
顾长雪盯着颜王的背影看了片刻,刚想挪开视线,忽而有一颗小纸团砸落到他的腿上。
千面冲他挤了挤眼,又端着无比自然的神态,放下帘子。
“……”顾长雪皱着眉头展开纸团,便看到了方济之的字迹:
【陛下,先时你与王爷留在我这儿的血已快不能用了,隔日再找机会取新的。
我用药理与蛊都无法验出你们的血有哪里不对,为何会百蛊不侵。
此番池羽随行,我会想法子让她也试试,能不能拿那什么‘共鸣’或者别的法子探出些门道来。】
顾长雪微愣了一下,耳畔便听得马车外有人嘎吱踩着雪靠近。
他下意识将这纸团收入袖中,恰好玄甲在车外站定,压低声音道:“陛下。王爷命我来同您说,这西南诸官似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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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竟不觉得意外。毕竟西南雪厚三尺,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冤情。
更何况,当年泰帝曾遣数万镇压军攻打圈地自立的西南诸王,那一战的余波及至如今仍旧影响着西南,致使西南比大漠中的西域还要荒夷穷窘。可西南诸官递来的奏折中半点不提窘迫,反倒将西南歌颂得像是第二个江南。
他微微撩起幕帘:“何处不对?”
“玄未两三年前曾来过一回西南,知道这里掌事的大人们长什么样。方才他扫了眼前来相迎的百官,发觉那些大人们竟一个都不在。”
“……”这总不能又是下马威吧。
顾长雪顿了片刻,起身下车。脚刚踩上雪地,那些跪在雪里的百官就颇为惶恐地瑟缩了一下。甚至还有小吏躲在后面,无声哽咽了几下,看口型像是在喊娘。
顾长雪:“……”
这显然是听闻了他一路出巡,一路砍头的事迹。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有胆子敢弄下马威?
顾长雪觉得奇怪,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颜王。
颜王垂着眼,用剑鞘点了点跪得最近的一个官员。
那官员猛打了一个寒噤,像被摁了开关似的叭叭倒竹筒:“叩叩叩见陛下!诸诸诸位大人没来是因为前些时日去偏县巡察,大抵受了什么风寒,或是被毒虫叮咬,染了重病。不但咳得厉害,还上吐下泻。大夫说,这可能是什么疫症,很容易染给他人,故而大人们不敢来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