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两件事,习武与政斗,哪怕只从中拎出一样来,只怕也有人学一辈子都学不精通。更何况……
“他还精通机关之术,能自己琢磨出怎么造红衣大炮,”方济之轻轻啧舌,“在沙匪营寨时,还能负责同商队做买卖,不但供整个原本揭不开锅的匪帮吃上饱饭,甚至还能留有医药余粮救济被毒蝎子所害的流民……”
就这样,司冰河好像还是总觉得自己学得还不够多,练得还不够狠。
方济之最初和司冰河相处时,总觉得这小孩儿的胜负心很重。看到颜王能一剑霜封三百里,自己便也要能做到,看到顾长雪能同时听几十余人念书,自己便也要练。
后来他逐渐品出几分其中深意,发觉在司冰河不愿服输的表面下,其实藏着的是一种夹带着不安的焦躁,和对自身能力的不满。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焦躁从何而来,明明自己已然让司冰河看了解蛊药的药效,喂过了定心丸,这小孩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他也没法理解,这小孩已经厉害成这样,足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自惭形秽,对自己的能力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就好像自己差那么一点点,这世间就要倒大霉似的。”方济之当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如此点评司冰河每次落败后深仇苦恨的神情。
池羽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看了会司冰河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凑到重三身边:“我说,陛下当初记着帮我找爹娘,有没有替他也找过?”
“当然有。”重三警惕地拿猫护住脸,提防池羽再伸来魔爪。
只不过跟小狸花不同,顾长雪和颜王查司冰河时,多少带了点探底的意思。毕竟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帝,查清来历也是对黎民百姓负责。
“那……找到了吗?”池羽问。
“没有,”重三摇了摇猫猫的头,“连‘司冰河’这名字都查无此人。”
他其实不觉得这事儿奇怪。泰帝当政、颜王擅权的那些年,很多流民为了逃避赋税不给孩子上户籍,世家子弟中也有人为了隐世避祸而隐姓埋名,司冰河无外乎这两种情况。
只不过对方所学甚多,又总是在无意间流露出几分矜傲,重三便觉得司冰河更有可能是后者。
这逻辑没错,可九天跟玄银卫都快把整个大顾能看的、应当能供得起司冰河所学的世家都翻遍了,也没查出任何线索。
“再加上蛊案当前,这事儿就被姑且搁置下来……”重三捏着小灵猫的肉垫,“这反正又不急,待蛊案了结再慢慢查便是。说不准那时候定王殿下恢复记忆,自己就能想起来呢?”
相比较之下,他更在意另一件事:“诶……你跟我们一道经历过西域和江南的蛊案,有没有觉得奇怪啊?”
重三小心翼翼地拿猫爪指天:“就是这雪。为什么每到一处有蛊案的地方,那地儿都在下雪,案情一查清,雪……就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百零六章
无独有偶,前方不远处,方济之也挤在顾长雪和颜王乘坐的马车里,正嘀咕着这件事:“不觉得太巧了吗?每回大案一了结,雪就停了,几乎分毫不差。”
“……”顾长雪靠在窗边,面对着一脸沉凝的方济之和沉默不语、显然也觉得不对的颜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他在查案中途,也曾怀疑过下雪背后存在问题。可几轮案子查下来,他反倒不觉得这与什么阴谋有关了。
这如果是阴谋,那幕后之人就该在他们每查清一个案子后,更加不悦,让雪下得更肆虐才对。怎么可能反倒收了雪,跟奖励他们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来说去,这到底还是个从剧本中衍生出来的世界。编剧在剧本中写七月大雪,那晴天白日的就得大雪。或许这雪停,其实正意味着某片区域彻底摆脱剧本的干涉,从此成为独立、真实的存在呢?
——但这话他没法跟面前的两位说。
怎么开口?说“别想了,七月飞雪只是个叫做‘YL’的傻逼编剧想以景衬托氛围,他在其他剧本里也爱这么胡编,甚至编得更加离谱”?
顾长雪没打算被古人们当神经病对待,明智地保持了沉默,面上不显地靠着车窗走起神。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最终落在颜王执着书卷的右手上。
或许是多年习剑的缘故,颜王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腹与掌心覆着薄茧。总是拢至手背的雪色裳袖此时顺着腕骨滑下一截,露出腕内侧微微隆起的筋骨,和落在其间的那点殷红朱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