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毕竟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越发清晰地意识到颜王有多难对付。
论头脑,颜王不低于他。论武力,就连司冰河都略逊一筹。
这人又百毒不侵,不惧蛊虫,几乎将弄死他的条条大路都堵了个彻底。
淬着绿光的毒镖在修长的指尖转动,顾长雪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床上的人,最终还是将毒镖信手塞回囊中。
凡事要分轻重缓急。
虽然此时不杀颜王,或许未来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但人终有一死,颜王最多能够贻害百年。
而杀了颜王……
就没人能弄死司冰河。
等待这个世界就不是百年祸患,而是彻底毁灭。
按照《死城》的剧情,司冰河灭世就发生在今年,他总得先让这个世界活过今年,再谋求进一步的对策。
更何况……
顾长雪心里缓缓过着种种念头,伸手摸向颜王被汗湿透的衣襟。
“……”颜王黑沉的眼眸霎时睁开,眼神冷静地看着顾长雪。
——果然。
顾长雪冷笑了一声,睨着颜王紧攥自己手腕的手掌:“装病有意思?”
都已经病痛到晕厥的地步了,你手都不抖?是看不起病人还是看不起他?想钓鱼能不能演得敬业一点?
颜王看了会顾长雪,撑着床铺半支起身,靠坐在床背上,语气淡淡:“没装。”
他的确犯了病,只是病痛也无法影响他的行动。
他也的确在钓鱼,只是没想到小皇帝动了心思却没动手。
顾长雪嫌恶地甩开颜王浸着汗意的手:“既然有力气,就自己起来换衣服。浑身都是汗,别把床弄湿了。”
颜王半靠着床背,垂下眼睑:“不想起。”
“……”顾长雪从颜王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熟悉的克制。
那是曾经他陪伴在病床前时,最常从病人口中听到的语调——不愿让人听出自己的痛苦,于是极力稳住气息,却不知这样过于平稳的气息往往是矫枉过正,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长雪抬起来准备踹人的长腿放了下来,眉头皱起:“你……这是什么情况?”
“陛下不知道?”颜王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浓黑的眼睫被汗意濡湿,“你不是见过我发病?”
“……”发病?发什么病?
——难道是剧本里所写的仲夏之夜,蛊毒发作?
可——现在既不是仲夏夜,颜王身上又没蛊,这病,到底什么情况?
“就是有些奇怪……”颜王似乎的确病得不轻,投来的目光里居然不带怀疑,似乎有些涣散,“你说我发病时是热血沸腾,我却觉得很冷。”
冷得四肢僵劲,恍惚间似乎能听到身体内部四处崩坏的声音。
“……”顾长雪收敛了讥讽,“冷?你确定你现在这是在……‘发病’,不是司冰河下了什么厉害的蛊?”
颜王安静了一会,有些恹恹地垂下眼睑:“不确定,我不记得了。”
顾长雪:“哦。”
过了两秒。
顾长雪豁然抬头:“……什么??”
颜王的神色依旧平淡,如果不看他惨白的脸色和湿透的衣裳,像是个健康的人:“我记不清了。以往的记忆都是零碎的……我不记得从前我发病时是什么样子。”
“……”顾长雪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刚刚外面在说司冰河失去记忆吧。”
颜王嗯了一声。
“……”顾长雪想说,既然如此,你还挑这个时间点跟我说你失忆,真不是薅了司冰河的借口拿来用?
颜王似乎并不在意顾长雪相不相信,亦或是病痛的确难捱,他懒得多费力气解释。
他背对顾长雪侧躺下来:“不必管我。躺会就行。”
顾长雪扯了下嘴角,随意找了个圆凳坐下,账本翻了没几页,又有些烦躁。
他望向颜王的背影,有太多问题想问。
关于颜王的,关于司冰河的,所有的问题都笼罩在谜团里,令他难以静下心。
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唯有李守安离开屋子前点的烛火仍旧明明灭灭。
顾长雪盯了会颜王的背影,终究还是压下烦躁,低下头继续翻那些枯燥无味的账本。
没了紧迫的时间限制,顾长雪看书的速度并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
烛光拉长了顾长雪的影子,映在床侧紧贴的墙壁上,窸窣的翻书声总是隔着许久才轻而缓地传来。
不知过去多久,顾长雪听到颜王低低地唤了声顾景。
“你要什么?”顾长雪合上书,语气难得地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