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我这边航班信息正常”，梁知予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安抚了一句；气息温热，如春日暖风，有点痒。
她还不太习惯在人前和梁知予有这些看上去很亲昵的举动，下意识垂下头盯着脚尖，“昂。”
高热高糖的烤吐司有股直击后脑勺的甜腻，冲击着大脑愉悦值呈几何倍数增长；感觉齁到的时候来几口黑咖啡解腻，甜苦中和，姜莱的情绪才勉强高涨起来。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提邮件的事情，流于书面的东西口述一个字都显得肉麻矫情。想到梁知予说自己删删减减花了好几个小时写不过一千余字的邮件，她又何尝不是涂涂改改最后只发了一行字过去 -
「梁知予，
Hi, 很高兴认识你。
周日见，祝开心。
姜莱
某个夏日夜晚」
邮件缩短了传达心意的时间，却丝毫未减按下发送键之前的忐忑。
文绉绉的交流模式在现代社会成了浪漫的代名词。而她知道，这和浪漫无关，只是一个能让人鼓起勇气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
桌上的手机屏幕不停闪烁，App 实时推送变动消息：登机口变更，前序航班延误预警，航班推迟一小时提醒。她突然啪一声将手机摔桌上，臭着脸闷不做声。
“大不了开车去，为这些事费神没必要。”
呵，他说的倒云淡风轻。
“那请问 Dr.梁觉得哪些是有必要的费神？”她语气很呛，本来就烦还要听人教育，更烦。
梁知予及时住嘴，“抱”字的音发到一半就被她一个凛冽的眼风憋了回去。半晌，他轻笑出声，晃了晃手机，“我航班也延误了，正好陪你，我们在附近逛逛？”
周末市中心较平常热闹很多，一周只开一次的农夫市场此刻人头攒动。平均年龄 50+的夕阳红乐队霸占一处小角落激情演奏，主唱头发全白中气十足，夸张地对路人摆着 pose，乐在其中。
一家小摊前排起了长龙，卖的是地道家庭作坊法式面包。收银姑娘系着浅绿色花围裙，头上绑着同色系的头巾，操着浓厚的法语口音，一颦一笑都透着典型的南法乡村风情。一对俄罗斯老夫妻灌制的俄罗斯香肠看上去和哈尔滨红肠别无二致，老两口热络地捧着盘子，招呼来往的人们免费品尝。
熙熙攘攘的人们或大买特买，或如姜莱这般东瞧西看凑个热闹。
小时候她很爱跟着奶奶后面逛菜市场。先在路边馄饨店来一碗现包的小馄饨，一碗 12 个，全部下肚正好八分饱；再走街串巷听奶奶和小摊贩们聊天还价。
菜市场巷道方块砖地年久失修，一个不留神污水溅到脚背，她常避之不及只能督促自己长个记性。而每次穿过家禽区，她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开水浸泡鸡鸭鹅的毛腥气。
来得次数多了，也就混了个脸熟。
“哟，姜阿姨又带小孙女逛菜场啊。快开学了吧，九月开学上六年级了？”
“初一了，孩子长起来是真快，一眨眼的事情。”
“都初中了！”寒暄间摊主递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新鲜的菱角和莲蓬，“尝尝，江边的，很嫩。给孩子尝鲜，不要钱。”
“谢谢阿姨。”姜莱美滋滋收下，捧着袋子如获至宝。
黑漆漆的菱角包裹着粉糯的甜，而那一粒粒饱满圆润的莲子脆嫩爽口，嫩芽芯还没来得及发苦；是姜莱记忆里专属于每个快乐暑假的味道。
童年回忆毫无预兆涌上心头，姜莱悠悠叹了口气，“突然好想吃菱角和莲子。”
梁知予沉思片刻，耸了耸肩，“这个实在没办法找给你。”
那些曾经一到夏天就遍布菜市场的时令玩意，却成了记忆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你说我们下个月回国，菱角下市了吗？”她盘算着日子。
“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尝到。”梁知予揉了揉她的脑袋，“有的话我买给你。”
她切了一声，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拿吃的哄。
穿过熟食区，生鲜区色彩斑斓鲜艳夺目。
新鲜水灵的黄桃，红的发紫的番茄，瓜果蔬菜被勤劳的农民们按照颜色深浅码的整整齐齐，连强迫症都挑不出瑕疵。
梁知予脚步在花棚前停下，绣球花、玫瑰、蔷薇和向日葵美的各有特色，一齐在日光下朝气蓬勃，引得人情不自禁想弯下腰闻闻香气。
啪的一声，姜莱无情打了一下梁知予欲伸出的手，“待会去机场呢，你买花干嘛。”
梁知予斜睨她一眼，兀自挑了几朵香槟色玫瑰，笑着给摊主递过一张纸币，“如果美只能拥有一瞬，拥有过也不算可惜。”
这话仔细琢磨有点歧义，他意识到不对，“我说的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