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慢筑想:老成这样了,就算老蒲看到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我……
“老张?”老蒲站在张慢筑的桌前,在张慢筑抬起脸时,老蒲一向面瘫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真的是你。”
张慢筑摘下帽子,憋出来一句:“好多年没见了,坐下聊聊?”
“嗯。”老蒲在他对面坐下,把饭盒放在桌上。
两人面对面,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其他桌都热热闹闹的,衬得他们更突出,新来的食客们都忍不住往这边瞄。
一位年轻人认出张慢筑,停下脚步,惊呼道:“您是张慢筑吗?上过‘大厨生涯’和‘今天请吃饭’的那位大厨!”
张慢筑之前一直戴着帽子,加上傍晚光线暗,没人注意到这位低调的老爷子。
被这位年轻人点出身份后,其他食客好奇地看过来,才发现老爷子特别眼熟,也是一位溪南市名人!
张慢筑创办了本市赫赫有名的连锁酒楼,后来把店传给儿子,专心寻味,曾经拍过家喻户晓的美食记录片,也上过几档美食综艺,老爷子紧跟潮流,在某站还有自己的美食栏目,只是最近停更了。
张慢筑对年轻人点了点头:“你好。”
年轻人大概是他的粉丝,非常激动,但没有打扰他们聊天,打完招呼就去找位置坐下了。
这个小插曲让张慢筑面对老蒲时更尴尬了,找半天话题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问了句:“你还没吃饭?”
“嗯,来打包。”老蒲的声音忽然多了些起伏:“你现在很出名。”
张慢筑握紧汤碗:“都是些虚名……”
老蒲却笑了,语气颇骄傲:“能吸引来你这种级别的老饕,我小孙子的店真厉害。”
张慢筑:“他是你孙子?”
老蒲:“没有血缘关系,我是陶陶的野生爷爷,他在网上还有很多野生爷爷。”
张慢筑:“……”
云陶喊了一声:“蒲爷爷,你的烤串烤好啦!还是打包吗?”
老蒲肯定要打包带走,这一次分别,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张慢筑心里堵得慌,张嘴挽留:“要不……”
“还是打包。”老蒲打断了张慢筑的话:“你的也打包吧,这里不卖酒,去我家喝一杯。”
张慢筑连忙说好。
两个老爷子提着食盒下了楼,张慢筑还在老蒲的安利下,买了小天狗曲奇饼和沙棠果酱。
老蒲牵上大黄狗,带他去自己家。
整条街道笼入黄昏中,眼前的街道和二十多年前的街道重叠在一起,张慢筑喉头干涩,缓声道:“老蒲,当年的事,应该给你道个歉……”
“你不用道歉。”老蒲摆摆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老实说,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了。我只记得,吵完架我埋头干活,等回过神来,你已经去别的城市学厨艺了。”
“我是个手艺人,这辈子眼里只有手里那点活儿,连我爱人和儿子都没顾得上,是个怪人。是他们一直理解我支持我,才没让我这一辈子过得太孤独。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能和我做那么多年朋友,已经很厉害了。”
老蒲平时话少,这一番话他琢磨了二十多年,才有机会说出口。
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变暗,张慢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冰释前嫌,坐下来喝一杯酒。”
老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到了,今天就能和你喝一杯。”
进了屋,老蒲给他倒了一杯桂花酿:“还爱喝这口?”
张慢筑喝了一口,还是记忆中的味道,笑道:“是,你做的桂花酿,还是那么好喝。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在美食节目上看到你的采访,我不会知道饕餮食肆,更不会在今天来这里吃饭,可能就没机会恢复味觉和嗅觉了……”
老蒲讶然:“你失去了味觉和嗅觉?这是怎么回事?”
张慢筑:“说来话长……”
话匣子打开了,距离感逐渐消失。
年轻时走散的好友,终于又重逢。
张慢筑喝了酒,让司机来接。
回到家,满腔喜悦的他趁着酒劲,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推荐饕餮食肆的文章,和照片一起发给自己的运营。
他今天过得很圆满,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和那位年轻的厨师聊一聊。不过没关系,他还会再去。
次日,张慢筑运营把编辑好的推文发到张慢筑的美食账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