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冷。”
夜间温度骤低,那张姝丽的面容在祁歇看来确实有几分僵硬,他兀自皱起了眉,牵起她的手,那上面确实有些冰冷。
像是被唤醒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祁歇的目光陡然一黯,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去吧。”
盛婳淡淡嗯了一声,任由大病初愈的他脱下长袍,覆在她身上,随后将她轻松抱了起来,消失在上京浓重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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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歇敏锐地察觉到盛婳从公主府回来之后,似乎对他多了一分冷淡。
不……不是似乎,也不是他的错觉。
如今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里,流淌的都是由她反复的离开和靠近而锤炼出来的警觉。他在她注意得到的、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观察她窥视她不知多少年月,因此她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让他瞬间觉察出来其中表达出来的意味:她是开心还是难过,忧愁还是喜悦,可能她本人都没有他了解。
这几日,她虽然精神不佳,但从来不会忽视他的存在。哪怕帮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再忙碌,她也会抽空抬头看他一眼,笑容哪怕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也会对他有所回应,照顾着他的感受。她对他的在意摆在了明面上,轻而易举便能让他捕捉到。
而现在,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盯着手中的茶杯,眸中透露着深沉的思绪,便兀自向周围弥散出一股疏离感来。
她在想什么?一月之期近在眼前,她没有了“系统”,是在想着其他的方法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吗?
祁歇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他走过去,在她面前温顺地蹲下来——他总是能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臣服的、任由她俯视审判的动作。
乌沉的眼瞳宛如覆着薄雾的深潭,盯着她的神情看了很久,他才侧着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低声询问道:
“皇姐……今日是什么奖励?”
他讨要礼物的样子就像一匹被训练得十足乖顺的狼,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前,他绝不会有所动作。
盛婳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偏过头去,语气有些硬邦邦:“你想要什么奖励?”
如果盛婳此时心情很好,或许能发现这人身上故意散开的头发和敞开的衣襟,但很可惜,她此时心情百感交集,无暇去顾及他今夜的姿态是不是比平日里放得更低。
祁歇半垂着眼,看她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如既往地伸过手来捋顺他的头发——她一向对他的头发很有兴趣,每次只要他靠近,她都会爱不释手地留连其上,摸了又摸。
这次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字里行间也透露着一丝不耐烦。
祁歇心中有股淡淡的失落。他今夜特地做足了准备才进的寝殿,试图把她的注意力从消失的“系统”身上拉回来,没想到她连一分注意力都吝啬于分给他。
他在她心里比不上那个世界对她的份量,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只是每次从她的反应中觑见这个事实,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嫉妒。
祁歇抬起头,慢慢圈住了她的细腰,靠在她的小腹处,一副很是依赖的模样。
他答非所问道:“……你不理我。”
“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控诉,更多的是显而易见的委屈。
盛婳从来对他这副模样毫无招架之力,此时虽然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寒心,意识到面前这人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不能放松警惕,却也还是习惯性地想要宽慰他:
“没有厌烦你……我只是有些累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好。”
秋夜寂寂,烛火摇曳,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却都是一样的毫无睡意。
盛婳能感觉到祁歇的视线无声地停驻在她的脊背之上。
她第一次严声拒绝了他想抱着她入睡的请求,并且离他很远,两人之间像分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
这样沉默冷硬的氛围之下,盛婳竟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
他们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结婚多年、逐渐变得同床异梦的夫妻。
思绪太过纷杂,约莫过了两刻钟,盛婳还是没能睡着。
不过,她倒是等来了身后渐渐平缓的呼吸声。
祁歇似乎睡着了。
盛婳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力图不让脚踝上的金铃发出声响,随后便开始在昏黄的光线下摸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