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这还是一个面对诸多诱惑的帝王。盛婳当过女帝,最是清楚,在那二十几年间,她也曾有过被权力短暂蒙蔽过双眼的时刻。
人都是会变的,把下半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从此由他喜,由他忧,实在悬乎。
相爱时有多浓情蜜意,时间一久也终究还是会消磨于无形。人的爱情荷尔蒙可以维持三到四年,虽然以祁歇对她两世的执念,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出承诺,不会轻易放开她,但盛婳更怕最先对这段感情腻味的人会是她。
如果她因为一时冲动,答应了他留在这个世界,却在两三年之后腻烦了他,厌倦了留在后宫里枯燥乏味的生活,彼时因为回不去现代世界,她会日复一日地对这个决定感到追悔莫及,会钻死角尖,会责怪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哪怕她维持着理智没有把错误归咎到他身上,但成为怨侣的结局是可以料见的。
到那时候,她会痛苦,他也是。
断舍离要趁早,所以哪怕她此时说这些绝情的话,会让他因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感到绝望,也好过数年之后她对他生出厌烦,令他惶惶不可终日,余生再次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
她的话让祁歇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爱她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她性格之中的理智、果决,然而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痛恨这种特性所带来的——又或许是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淡漠。
她将他从痛苦之中解救出来,复又把他推入了更加万劫不复的火坑之中,使他忍受情爱的折磨,时而彷徨无措时而患得患失。
而她隔岸观火,明明只需要随手一洒,数滴甘霖就能浇灭将他烧得灼痛万分、面目全非的炽火,却还是吝啬于施以援手,只冷眼旁观着他囿于其中,不得解脱,最后化成一滩无声无息的死灰。
他恨她如此冷静,恨她置身事外的姿态,恨她曾经轻易许下永远陪着他的承诺、如今又要抽身离开,却很清楚这是她性格之中的一部分,无论是什么样,都是他爱极的她。
汲汲营营两辈子,他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追逐她,抓住她,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她总是像天边的流星,一闪而过,给他留下最震撼最美丽的风景之后,洒脱消失在夜空之中。
他的缄默终止了对话。盛婳知道他听得进去,只是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
她下了祭台,看了一眼他剐蹭了些许泥土的衣角,知晓他一定是马不停蹄、彻夜不眠地赶回来,于是道:
“走吧,我知道你也累了。”
祁歇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良久,凝滞的身形才动了一动。
到了寝殿内间,盛婳先去唤人准备了吃食,祁歇则独自一人去了浴池。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时,盛婳守在桌前,已经等得快睡着了。
见他回来,她揉着眼睛,嗓音有些慵懒:
“快吃,待会儿要凉了。”
方才的博弈虽然没有明确决出胜负,但盛婳自觉她已经隐隐取得了胜利,便想着对他好一些,率先服这个软。
这一幕令祁歇眼神一动,乌沉的瞳孔中更加翻涌出深深的眷恋来。
但一想到这个人不能为他己有,祁歇的心脏又开始闷痛起来。
她就像一只无法甘心栖息在他掌中的蝶,一旦他想收拢五指,最终的结局要么就是这只脆弱的蝶死在他的手心里,要么就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飞走。
他走过去,一个人默默用起已经有些凉意的饭菜。
而盛婳就在一边看着,她想等他一起睡觉。然而她实在困倦,慢慢地,沉重的眼皮又不自觉地沉落下去。
祁歇停下食不知味的动作,将她抱回了床上,盯着她看了很久。
最后,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串由红线拧结成绳再串起来的金铃,套在了她细伶伶的脚踝之上。
红衬白,仿佛是专门定做的精细物什,连尺寸都恰到好处。
金铃随着她翻身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掩盖在深沉冰凉的秋夜里。
第108章 亲密
或许是这几天白日里睡得有些久了, 半夜,盛婳因为一个噩梦心脏急跳,有种坠入虚空中的失重感令她猝然蹬了一下腿,瞬间清醒了过来。
寝殿里, 只余玄关处亮着一盏方便起夜的烛火, 四周静悄悄的, 黎明还未到来。
盛婳意识昏沉,慢慢转动了一下眼珠,发觉脖子格外的酸疼——前几日祁歇睡觉时只是将一只手臂虚虚环过她的腰间, 这会儿或许是与她闹了不愉快, 他心中的安全感格外匮乏,一手箍着她的腰, 一手绕过她的颈间, 以前所未有的亲密姿势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拢在怀里, 不让她溜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