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开口的话。
此时距离朝会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 除他们以外,经过的多是些垂着脑袋行色匆匆的宫人, 间或夹杂着一两个交谈的文官, 有男有女, 见到崔树旌都会客客气气地行礼。
只有傅裘的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情愿:
“见过崔将军, 崔将军今年这么早进宫述职?”
崔树旌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不妨碍他感受到傅裘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每次与他夹道相逢, 他不被这个文臣刺几句,往往是走不了的。
他也不懂既然傅裘对他的厌恶完全不加掩饰了,为何每次还要眼巴巴地凑过来找骂。如此,崔树旌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怎么,难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来还得向你禀报一声?”
“不敢,”嘴上这样说着,傅裘的表情看上去却没什么诚意:
“下官只是觉得崔将军往年不拖到年后是不会来的,今年提前了两个月,有些突兀罢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陈述他到来的时间不规律,实际上暗指他没规没矩,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哦?突兀在哪?”崔树旌皮笑肉不笑道:
“圣上还未说什么,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傅侍郎来咄咄逼人罢?”
盛婳发现崔树旌回嘴的本事有所提升了,换作以往,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一架再说的,这会儿竟然懂得扯大旗,和傅裘打得有来有回。
傅裘语气淡淡:“下官只是提醒将军莫要坏了规矩,若是因为言行不当叫人在奏本上弹劾,可别气得捶墙才是。”
听到这里,崔树旌彻底冷下了脸,仿佛一肚子的火气亟待发泄:
“弹劾我的除了你还有谁?傅裘,你疑心病别太重了,我是在这方面不拘小节了些,但绝对不至‘殃害风气’那般严重。”
“不至于?崔将军真是心大,你是四军统帅之一,不以身作则,偏要当这只与众不同的离群之鸟,那便怨不得箭矢会对准你。”
盛婳简直要给傅裘鼓掌了,论上升高度,这小子绝对能把人逼到哑口无言。
果然,崔树旌被气得脸色发青,将将拂袖离去之时,他又猛地想起一旁默默无闻的盛婳,拽过她的手臂,这才扬长而去。
傅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被崔树旌拽着的那个小厮有些眼熟。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忽而攫住了他的心神,让他忍不住在与崔树旌互呛的时候连连瞥去好几眼。
……看热闹的眼神,跟她好像。
可惜不是她。
两人长得就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傅裘垂下眼睫,看着这身象征身份地位的官袍,自嘲一笑。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这么努力爬到这个高位,为的是什么。当初那个笑着祝他前程似锦、风光无限的少女已经长眠于地底了。
他想娶的人早已离开了人世间。
等到拐上另一条宫道,看不见那讨人厌的文官时,崔树旌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在,这才向盛婳抱怨道: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吞炮仗了,别人都不见他逮着错误纠缠不休,就对着我一个人来劲,有病。”
盛婳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他是不是跟你认识啊,对我指桑骂槐的时候还扫了你好几眼。”
盛婳愣了愣:“有吗?”
自从她回来之后,崔树旌一向对他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警觉得很,闻言点了点头,担忧道:
“是啊……总不会是认出你了吧?我刚才就说了,让你戴上人.皮.面具,你就是不听。”
盛婳摸了摸脸,她这一手化妆技术虽说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掩盖原本的容貌还是可以的,况且她刚才也没有发出声音。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崔树旌是在杞人忧天:
“别夸大其词了。我猜他是对你不爽,看我估计是想从我身上找出什么错误来针对你。”
傅裘最喜欢这一招了。
崔树旌听罢也很来气:“我最受不了这种有张嘴皮子就不可一世的小人了,五年前这小子当上了官,每次见到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
五年前?
盛婳一怔,随即联想到某种奇异的可能。不过甫一想到傅裘那眼高于顶的性格,她又及时打断了这个念头。
他应该不会把她这个不幸猝死在新婚之夜的倒霉蛋放在心里。
她也笑了笑:“还说他呢,难道他说得不对吗?你这样的地位,任何小事都有可能被拿来做文章,更需要修身养性才能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