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偏他祁歇没有这个立场。如果他识趣,就该离得远远的,也别到她的灵堂前忏悔,否则只会扰得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但即使如此,祁歇也还是如同一头捍卫领地的雄狮一般寸步不让:
“祖制如此,恕难更改。”
崔树旌牙关紧咬。他也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亲近的关系都可以被忽视抹除。更何况,盛婳是有最高规格封地封号的公主,不是他一介小小将军想带就能带走的。
崔树旌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身份上的鸿沟难以跨越。
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道:
“我要亲自守着她,直到她下葬。”
第88章 死遁进行时(四)
喜事变白事。
两朝盛宠不衰的华朝公主于新婚之夜猝然殒命一事在上京城不胫而走, 得知的百姓无不道一句世事无常,时也命也。同时,关于她死因的流言蜚语也在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不管外界如何揣测, 风波中心的公主府仍是大门紧闭。檐下的大红灯笼与牌匾上用作装饰的喜庆绸布被换下, 挂上了白底灯笼, 张灯结彩的府邸一夜之间变得格外死气沉沉。
宅院深深,树摇叶飞,日前宾客迎门, 欢声笑语, 此时日光西斜,白幡旗旌, 徒余一片空寂。
灵堂隔绝了一切和煦暖阳, 正中央摆放着一具华丽冰冷的棺材。
春舟木然地站在一边, 整个人像被抽离了大半生机。良久, 她无神的眼珠才略微转动了一瞬,触及那具金丝楠木棺椁, 眼皮一眨, 泪水又落了下来。
司浔茵拍了拍她的肩,看她死咬着唇无声落泪的样子, 自己也跟着眼眶一酸,连忙将眼睛瞥向别处。
也是在这时, 她看到司无咎悄悄退出堂外的身影。
司浔茵直觉有事发生, 赶紧跟了上去。
微风穿廊而过。司无咎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身后跟着神色张皇的曲罡。
两人似乎在原地争论了什么, 半晌,司无咎才微微露出些许颓败之色, 看口型像是应了声“好”。
有树干遮挡,司浔茵不敢离得太近,直到曲罡脚步匆匆像是去安排何事,她才从树后走出来:
“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司浔茵虽然在天韶国住了一段时日,但不代表她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此时,望着司无咎神色疲惫的模样,她心中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
“我的替身露了马脚。你二哥察觉到了端倪,要联合俪兰国的太子发起暴动。”
俪兰国是芾绪国边境的一个小国。虽然是小国,但国力也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太子贯是没脸没皮,一直想向芾绪国求娶司浔茵。
司无咎没有同意,一来他答应了盛婳要放司浔茵自由,二来如果把司浔茵嫁过去为妃,未免有辱国威,一国公主再怎么样也不能屈居妾室的地位。
司浔茵这两日休息不好,本就脸色苍白,听了这话,更是手脚冰凉。
司无咎盯了她一会儿,忽而道:
“阿茵,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她,便不会拿捏你的婚事。”
他目光沉沉地望了一眼灵堂的方向,眼里有落寞和悲痛稍纵即逝。
他和盛婳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条宽广的天堑,中间横亘的不仅有距离,还有无法逃避的责任。
司无咎这下总算彻底懂得他和盛婳缘分浅薄的原因是什么。现下,连她出殡入葬,他也无法守在她身边。
他喉咙滚动一瞬,压下心间翻涌而上的苦郁:
“我必须得赶回去主持大局。怕是……不能给她守丧了,你留在这里,替我守候在侧。”
司浔茵连忙点点头:“应该的。”
司无咎拍了拍她的肩,最后嘱咐道:“她下葬之后,你若无处可去,便回国来吧。”
司浔茵垂下眼睫,拳头紧了紧,忽而目光坚定道:
“皇兄,我不回去了。给阿婳守完灵后,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和白鹰白雀一起。”
司无咎目光一定,看着这个好似更有主意了的妹妹,薄唇微抿,终究还是妥协了:
“好,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及时给我传讯。”
“嗯。”
司浔茵目送司无咎离开,这才折返回了灵堂。
“春舟呢?”
“昏过去了。我让人扶她去休息。”
崔树旌没有回头,只如是答道。他一身素服,面容憔悴,静静盯着燃着纸钱的火盆,跳动的火焰在他漆黑的瞳仁深处闪烁,却无法点亮他黯淡的眸光。
看着他这副低迷的样子,司浔茵有些于心不忍,再没了从前与他斗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