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裘小声嘟囔道:“你让我留就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盛婳没听清:“嗯?”
傅裘顿时收起小心思,略微沉吟,才哼了一声答:
“勉为其难给你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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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司浔茵还是一副风卷残云的老样子,盛婳已经习以为常,作为东道主,她习惯性地问傅裘:
“想吃什么?”
“不用,我自己会夹。”
傅裘不想被她当作需要人照顾的小孩,然而,他刚一伸筷,盛婳便心有灵犀地通过转桌把一碟糖霜芋条送到他面前。
傅裘狐疑地看着她:她怎么知道他想吃这个?
仿佛要跟盛婳较劲似的,傅裘随手指着刚被盛婳转过去的一盘菜,梗着脖子道:
“我要吃那个。”
盛婳看着那道菜上附着的青椒和辣椒,沉默一瞬,问:
“你确定?”
她记得他是不能吃辣的。
傅裘此时也看清了那道菜是辣子鸡丁,不想被盛婳看轻,他语气生硬:
“我确定。”
好吧,没准他这辈子的口味变了呢。盛婳只好又把桌子转了过去,看到傅裘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结果他没嚼几下就吐了出来,随即疯狂喝水。
“噗。”盛婳又没忍住泄露了一丝笑意。
傅裘似有所感,箭一般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不许笑。”
盛婳也不准备再把他惹毛:以她对傅裘的了解,这货是真有可能在接收到她的嘲笑之后怒而把一整盘辣子鸡丁通通吃下去,然后被急急送医。
她又把甜品转了过去。这回,傅裘终于老老实实动了筷子,安静吃着不说话了。
盛婳看着他鹌鹑似的吃法,知晓这是他缓解尴尬的一种方式,心中乐呵极了:
傅裘这副模样,实在看不出上辈子在朝堂之上掷地有声字字珠玑的风范。
现在的他,因为傅家及时洗刷了冤屈,父亲也没有像上辈子一样病死在牢里,还得到了太医院的倾力诊治,病情日渐转好,所以他的身上仍有一种短暂熄灭过后又重新焕发出来的少年意气。
不像上辈子的他,浑身竖满了尖刺,谁一靠近就要立刻用锋利的语言和防备的姿态武装自己,让自己活成了朝中人人避之不及的一头孤狼。
就连上辈子的盛婳哪怕欣赏他,也做不到在这位谏臣面前保持心平气和,很多时候总是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盛婳知道,上辈子的傅裘之所以会变得那样铁面无私、冷语冰人,完全是出于对她这个顶头上司复杂的感情。
那时傅家沉冤昭雪的日子已经很晚,他的父亲惨死牢中、无人收尸,被狱卒随随便便一捆竹席丢在了乱葬岗里,傅裘恨透了误判冤案的盛瓒,自然也连带着对他后来上位的外甥女盛婳天然不喜。
哪怕盛婳后来重新审查了冤案,还傅家一个清白,也得到了傅裘誓死效忠朝廷的承诺,但长年累月的仇恨,使他对由盛家掌握的皇权苛刻到了一定程度。
盛婳虽然受到他的监督,帝位坐得越来越稳,但同时他的一些吹毛求疵的习惯也让盛婳不胜其扰,便想尝试和傅裘打好关系。
还记得某一年除夕夜,盛婳也是特地留了傅裘在宫中一同吃年夜饭。御桌冷清,只有君臣二人。
盛婳亲自给他夹了菜,但没注意到那东西是辣口的,也不知道傅裘吃不了辣,把他辣得呛出了泪水。
那是盛婳第一次见到这位在朝堂上意气风发舌战群儒的文臣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那时候脑子一抽,竟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下一瞬便成功收获到了傅裘冰冷中带着恼意的眼神,盛婳敢肯定若她不是九五至尊,傅裘需要顾及她的面子,他当即有可能拂袖而去。
不过盛婳好歹记着要跟他打好关系,便温声和他道了歉。
当时的傅裘听完她的道歉,也没有完全消气,反而还阴阳怪气起来:
“皇恩浩荡,微臣难以消受。陛下如此专断独行,莫不是夹的毒.药也要让微臣面不改色地吞吃下去?”
盛婳当即皱紧了眉头,也不惯着他,径直把桂花糕塞进了他口中:
“爱吃不吃。”
谁知她随手一夹的桂花糕被御厨做得香甜软糯、口感甚佳,甫一入嘴,傅裘就眼神微亮,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言行不一的时候,面对盛婳投来的促狭的目光,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从容淡定的文臣竟然红了脸。
“如何?爱卿可尝过这般甜滋滋的毒药?”
盛婳还记得自己这一句话问出口,那时候的傅裘就跟现在这副恨不得埋进地里的模样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