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渊不敢违抗,从他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今晚谈话的主题,惊讶于义父的敏锐,只能跟随。
是夜,他们在雨城之外扎营,沧晗把他叫到主帐,桌上早已摆了秋白露。
沧渊有点不敢坐,站在义父面前,像个犯了错心虚的孩子,接受着漫长的沉默。
许久,沧晗才说:“渊儿,你大错特错了。”
沧渊的手背在身后,攥起了拳头,目光逐渐移到义父脸上,开口道:“请爹明示。”
沧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似乎很纠结到底该怎么说。少顷以后他闷下一口,问道:“发展到那一步了?”
沧渊心里宛如被一石激起千层浪,再也没了侥幸,已经肯定义父知道了。
他不敢有所隐瞒,因为沧晗也从来都对他坦然,便说:“所有……都做了。”
沧晗摇了摇头,以手捏着酒碗:“我说的是感情。”
“感情与……进度,还是分开的吗?”沧渊表示不解,便定定说道,“我爱他。”
沧晗冷冷地问:“你们两情相悦吗?”
这句话瞬间让沧渊如芒在背,在今天以前他确认左扶光也喜欢他,可现在却不敢肯定了,只能说:“他很乐意和我亲近。”
沧晗那如远山黛一般的眉头深深锁住,压着眼眶看向他,直言道:“他或许喜欢你,或许对你有新鲜感。但他也会利用你,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沧渊猛地想起逼退刺客那晚,左扶光笑眯眯地拍着他:“渊儿弟真好用。”
还有如今送密信……
他想否认,最终却发现无从反驳,只能没出息地说道:“我愿意的。”
沧晗忽然站了起来,沧渊以为自己会被怒斥,他已经准备好了。
没想到义父绕过桌案走过来,忽然抱住他,重重地说:“我的渊儿好傻。”
沧渊其实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虽然心里发酸,却说:“他没有告诉我他的计划里有和郡主成婚的一步,我想……他是怕我难受吧。”
沧晗拍了拍他,闷声问道:“那你难受吗?”
沧渊老实地说:“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无论郡主是个怎样的女人。如果不喜,不该和她成婚。在我们乌藏……”
“在京城泡了十年,你竟还是如此单纯。”沧晗打断了他的话,放开人,掌着沧渊的肩膀,
“世家联姻向来是政治工具,少有人真的因相爱结成连理。扶光他身份特殊,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不管对方是不是郡主,将来他都会成婚的。”
沧晗顿了顿,带着哀矜的神色问道:“届时你怎么办?你要背着他的妻儿与他私会,做个蝇营狗苟之人吗?”
他的语气虽然不重,却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沧渊对左扶光的一腔热忱轰然熄灭,才明白义父为什么要反对。因为玩则玩已,但如果倾注了感情,是注定没有未来的。
没几个世家子弟忠于主婚,他们往往三妻四妾,甚至豢养面首、外室,大许还盛行男风。这于他们而言反而算作风流韵事,不受人谴责。
但沧渊呢,他受夫子教化,不可能做那样不顾廉耻的人。他既不肯当左扶光的禁^脔,也决然忍受不了和一个有妻儿的人继续这种关系!
在他们乌藏,只有真挚的爱情会受到神明的祝福,而这种爱是唯一的、偏执的,充满占有欲的。否则便只为伴,不成婚。
沧渊意识里有模模糊糊的关于父母的印象,他原来的家庭并不贫穷,仍然是一夫一妻。他从本质上和左扶光的观念不同。
沧晗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他给沧渊也倒了一碗酒,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那小王爷是你玩不起的人;如果你真的爱他,也该及时防止越陷越深,站回自己的位置。”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听进去。像他们这种人,将来必成人中龙凤,凌驾于权术之上。不是说他没有感情,而是他会有更高的追求。”
“渊儿,你能懂吗?你于他而言并不会有他对你那么重要,扶光不会为了你犯傻。你还将为了他留在雅州吗?”
沧渊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想,左扶光救火那天,就是为他犯了傻。
因为如此,他才决心留下。这些日子都没有再练习八股文了,因为那纯粹是为了应付科考,而非追求掌握知识。
他甚至有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都是左扶光一手引导的,而他选择了接受和跟随。
无论如何,在沧渊眼里,左扶光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依然想保护他、守护他,并没有在此刻改变心意。
与此同时,他知道义父是为他好的。怕他如同飞蛾扑火,将来独自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