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上最角落的房间里,固宁王正摆着一盘棋,自己和自己下。
左扶光携着雅清公子敲门走进去,径直坐在父亲对面。
雅清马上充当起了茶艺师的角色,替父子两人泡好了边地特产的乌龙茶……
左方遒拈着一颗黑子,头也不抬地问道:“清儿,这两天六城多了多少外乡人?”
雅清开口,声线温婉动听,详细答道:“阿里城最多,都伪装成了商贩;炉城最少,像是旅客停歇。总的加起来,有近六千人吧,分散在各处了。”
左扶光歪头问道:“寻常这时候来往的异乡人有多少呢?”
雅清放下茶盏,幽幽道:“三五百人,我手下的老板都在做记录。”
琴师雅清根本就不是戏楼公子哥儿,只挂了一个牌而已。他是固宁王私下收的义子,雅州六城最大的客栈东家,王府放在民间的重要眼线之一。
左方遒手顿了顿,淡笑道:“就是下一道圣旨建书院而已,老皇帝至于如此警惕吗?难道我还能让边地子弟推了书院、杀了大太监和先生们不成?”
左扶光也跟着笑了起来,捻起一颗白子:“以儒学教化边地,整顿社会秩序。引导移风易俗,更加忠于朝廷……”
“或许皇帝觉得,百姓对父亲的情感认同较高。他给纠过来,就触犯父亲的利益了,会引起我们反对?”
固宁王摇了摇头:“圣旨什么时候到,我们就什么时候跪着接。皇帝说哪些人该上学,就依他所言让那些人进书院。”
“只是课上教了什么,先生讲了什么,扶光回来要详尽告诉我。还有沧渊在传导些什么,才好揣摩他的意图。”
“清儿,你让手下的人关注一下。看看那些外乡人里,有没有和沧渊私下来往的。”
雅清打了个稽首:“是,王爷。”
左扶光忽然说:“对了,他回家收拾东西了,今晚不住王府,父亲也不必和我们在外面见了。”
固宁王抬起头来,挑眉道:“你别做得像是我们赶人走,不要得罪了沧渊。”
“我用私事儿达到目的的。”左扶光抓了颗葡萄干丢进嘴里,“今天得罪了,明天哄哄又好了——我看他没父亲想象的那么聪明。”
三个人在雅室里说了很久的话,后来也是分散离开的。
左扶光回戏楼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把雅清公子带到外面快活去了。
下午也备了酒菜,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左扶光晚上是被碧澜和翠微架回去的,喝得云里雾里……
沧渊只拿了些日常用的东西,就回到了几个月都没有住人的将军府,已经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他的义父沧晗将军完全是个武将,常年镇守边线各营,心腹也带在身边,家里不留人的。
沧渊独自面对空荡的府邸,他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
十年间每每与义父见面都是在京城小宅子中,他最忘不了的还是四岁到八岁那些时光,无疑会被这座将军府唤醒。
作者有话说:
跟我一起说:左扶光,你等着!
第二十二章 我是来你屋里洗澡的
沧晗将军没有养育过子嗣,回来第一天就直白地对沧渊说过:
“从今往后你是我儿子了,我第一次当爹,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对我讲。因为你不是第一次当儿子了,所以是你带我,知道吗?”
将军一身杀伐之气,说话声线也粗。
沧渊只能怕兮兮地点头,家里连个女人都没有。
新认识的父子俩人上演了一出出闹剧,都在努力地想要当好自己的角色。
他们在探索和陪伴里逐渐成了真的父子,和亲人一样是彼此的依靠。因为清楚彼此并无血源关系,反而害怕伤害感情,所以处得比一般父子还要好。
沧渊至今记得义父格外尊重他,让他保留了乌藏人的生活方式,从不勉强他学什么、做什么。
而他总是做尽力所能及的事,想要讨好和回报。所以他是最懂事的,而将军格外心疼他……
义父大概要在过年才会回来,现在正是初秋,得等到冬天。
沧渊扫完需要入住的地方,晾着一桶热水。刚放了东西准备看书,就听院墙处“噗通”一声,有谁闯进来了。
墙下是个锦鲤池,因为常年无人打扫,前几天又下了雨,成了污水沟。
沧渊眉头一皱,心道还有哪个人在照料将军府吗?
一出门却见左扶光摔得浑身都是淤泥,醉醺醺地兀自骂道:“操!怎么不是干的?”
将军府和固宁王府,其实也就隔了两道墙而已。
左扶光挣扎着想从池子里爬起来,脚底却蹬到青苔,再次坐了回去。
沧渊站在原地,冷冷道:“不是说你我早已分道扬镳了吗,还来我府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