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野身后还有太多人,这一点,他即便是被逼疯狂,也一直刻在心间:他们隶属无辜,不应该为他的自私丧命。
可江不闻,又何尝不无辜。
家国两难,凭什么为国就要舍弃家呢?
他从来不赞成这个道理,却还是拜跪在这个道理的压力之下,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江不闻。
要赎的罪赎不完,要还的人还不清。
晚膳很快送到,屋中残局被收拾干净,好像所有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眼睛……可能要欠着了。”拓跋野将膳食端到江不闻的身前,沉声开口。
江不闻碰到食物,却没有接住,只是木木蹭了蹭碗,片刻后断续道:“要、看见……”
他的口齿略显笨拙,完全不似先前,手抬高,仿佛是想触碰什么。
拓跋野喉头哽住,心中千万话,却无法开口。
“我……”
“不行、吗?”江不闻又问,摸索在空中的手终于碰到实体,拓跋野心上一跳,便感觉那有点凉意的指尖碰上了自己的双眸。
“为什么,我、看不见?”
他听到江不闻断续地问。
心中警铃响起。
拓跋野恍惚意识到不对,蹙上眉:“江应,你在说什么?”
江不闻细细摸过他的眼睛,半晌后,声音有些冷漠,又有些无辜。
“江……在喊我吗?”
第二十八章 你别怕我
江不闻不说话的那一天,拓跋野在船上陪着他一夜未眠,从开始的胡言乱语,到最后冷静下来,心中的熟悉感呼之欲出。
阿索那的前可敦红格尔,是生养拓跋野的人,她的生前看似风光无限,死地却凄凉惨淡。
拓跋野四岁的时候,拓跋扎那即位,红格尔和他风雨数年,最后抵不过扎那对她母族势力的忌惮,编了个最侮辱性的缘由,废除了妻子的可敦位置。
从前落魄,风雨同舟,今时得势,决然负妻。
红格尔一介女子,将整颗心都捧给了拓跋扎那,被废后后整日无神,久而久之,便不爱上了说话。
四岁的拓跋野跪在可汗王帐一天一夜,终于换来了拓跋扎那的开恩,为他的母亲诊断病情,医师前来看过,得出一个“失魂症”的病状。
对世界不再抱有希望,麻木地逃避现实,最后失去灵魂。
医师说这病治疗无方,拓跋野却不想放弃,日日夜夜地陪在母亲身边,只是她还是一样的无动于衷。
直至有一次,他随兵训练,误伤了身体,大片的血浸透了衣物,失神已久的红格尔在医师为他止血喊痛的时候忽然醒来,大喊大叫,扑在了儿子身前。
那之后,拓跋野恍惚意识到什么东西,隔三差五地便假意弄伤自己,红格尔生病的最后一年里,他终于又听见了母亲喊他的名字……
而十几年后,扁舟之上,已成为小可汗的人,却第二次触碰到了“失魂症”。
这大抵已成拓跋野的心结,再次应对,显得熟络些微,他想出江不闻最挂心的东西,在他清醒过来的瞬间,本以为拨开云雾,没想到却不尽人意。
客栈屋中。
江不闻的不对劲始一冒出,拓跋野脑中便又嗡一声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去找医师……!”
这突然的触碰让江不闻有些受惊,瘦削的手指立时收紧,就想挣脱他的手掌。
他的面色有些难堪,说话带着吞吐 :“放、”
江不闻蜷缩起来,手掌的血迹黏糊,长眉微皱,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身上的锋芒全部消失,除了有些下意识地冷漠,更多的,就像一只林中小鹿,脆弱又让人心疼。
拓跋野看花了眼,抓他的手忍不住松开,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放开了。”他少有地卸下伪装,温声道,这变得有些不像他,唯有江不闻没有那么清醒的时候,他才会显露出这样的温柔。
江不闻似乎被他安抚到,就这般抱着膝弯,片刻后慢慢转身,伸出指尖,小心地碰了一下拓跋野的手。
他等了一会儿,盲着视线,触碰到膳食,随后微微张唇。
这投喂的暗示实在太过明显,却又与他的性子半分不符。
拓跋野愣了愣,思绪僵住,一时顿在原地。
江不闻的失魂症被激退了半数,目前的状态显得呆滞而迟缓,先前在船只上全无意识,进食皆为拓跋野一手所顾,现在恢复的半分清醒,除了一些偏差外,几乎照着先前那般导向,因而求喂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
江不闻待了片刻,迟迟不见回应,碰到手的指尖颤颤,又慢吞吞地缩回去。
怎么、不一样……了?
他迟缓地冒出这个想法。
“……你想我喂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