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野大抵要被磨的认命了。
“都被我猜出来了,你如实说,还是由我继续?”江不闻道。
拓跋野静默半晌后,终于放下了手,重新弯下腰,靠到了他的身边,犹豫几息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上了江不闻的一根手指。
这个动作很是细微,又掺杂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指尖的酥麻一下子进到了内心,江不闻便觉得心口像被羽毛轻轻揉蹭了一下,难以抑制地软了一些。
他就听到拓跋野的声音温和起来,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初,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时,他的温柔平静。
“我昨夜在耳边说的爱你……你也听见了么?”
江不闻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些,主导权一瞬之间从自己的身上,回到了身侧之人。
然而拓跋野却没有强迫他要一个答案,在问完这句话后,很快转移了话题,徐徐道。
“当初,我真的想和你好好的……我说想要停战,没有骗过你。”
江不闻被他捏住的指腹忍不住蜷缩了一些。
“约你相见的前一个月里,我一直在试图劝说父汗停兵息战,原本他是如何也不松口,但在三日之前,他忽然将我叫到跟前,说他同意了。”
“我那时……”拓跋野的神情晦暗了一些,眼皮低垂,停顿须臾,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很高兴。”
他与江不闻的相识,本就透着荒诞,两个相争之国的统帅,再如何亲密,也注定要兵戎相向……江不闻不愿意,他也不愿意,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停战,拓拔扎那的松口同意,无疑代表了一件事——
往后他们二人的相处,终于可以去掉世俗和道德的枷锁,变得光明正大。
“可我算漏了一步……我太高兴了。”拓跋野沉闷的声音掺着悔恨自责:“父汗是骗我的——你猜出来了吧,其格其是他的眼线,安插在我身边多年,我日后曾回想过很多次,最后终于找到了遗漏的一点……
“我们暗中相邀数次,其格其是最亲近我的下属,应当早就发现了,是他告诉的父汗,一个将计就计,才让父汗松了口,最后以我之名骗你过来,酿成祸端。”
久藏与深海里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分明适当破碎大叫的场面,空气却沉静得不像话。
“其实,这还是我的错,不是么?”半晌后,拓跋野嗤声笑了笑:“我小心精明至斯,怎么就偏偏在这种时候大了意?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偏偏要在休战的前一天,忍不住想要见你一面……那些什么所谓真相,难道不全是借口么?”
江不闻沉默着,不说话,感受到他捏上自己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大力了一些。
“我本以为此事过后,我们会永不相见,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没想到平梁的那混账皇帝,竟然卖将求安。”拓跋野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狠戾:“再之后的事,你或许已经猜到了……你恨我,我心中也会舒坦,对我们二人都好。”
至于在江不闻失魂后,自己的隐藏全然卸下,只不过是无法再违背内心地去伪装,想让自己偷得一口喘息罢了。
拓跋野所有说的话均已说完,无可抑制的低下了头,视线恍惚朦胧,虚虚落在床榻便的沿木上。
空气中静默的这几息内,就像一把钝刀,一遍一遍地剐着他的血肉,不彻底而煎熬。
终于,江不闻吐出了一口气,挑着他的话说道:“对我们都好么?”
拓跋野僵住了身体。
“还是只能让你的愧疚心得到慰藉?”江不闻嘲讽地笑了笑。
“你分明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真相,然后去一点点地拉我、保护我、让我振作……但你没有这么做。
“拓跋野,你自不自私?”
身侧人倏而抬起头,眼底尽是慌措,他下意识地动唇,方否认出一个“不”字,却又合上了嘴巴。
……江不闻说得对。
“你让我恨你,报复你,来疏解我心中的堵塞,用刀剐在你的身上,让自己痛苦……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我现在,又是不是该感动地大哭呢?”江不闻继续说,声音冷凉。
拓跋野抓他的手几乎变成了攥,大力而颤抖。
“……我,没有。”他忍了许久,才沉哑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阿索那的小可汗从来没有这样被动过,好像回到了幼时,自己犯下过错,被母亲训斥一般。
他低着头,眼底血丝泛滥,气息急促不稳。
“你真的没有么?”江不闻还在咄咄逼人。
拓跋野感到心口紧致地不像话,好像随时都要桎梏住他的呼吸。
“嗯……”他从喉间磨出了一个字。
江不闻便轻轻“嘶”了一声,似乎受痛:“你轻着些……靠近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