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影身法轻灵、行疾如飞,很快就想办法打听出了宁王府的事:
世子在双凤楼豪掷白银七百两,给了个声名狼藉的赌棍,还请他喝了近百坛的酒。
坊间百姓说什么的都有,总之都在叹王府有钱、世子纨绔。
物议如沸,最后自然传到了宁王耳朵里。
这位王爷回府就将顾云秋带到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申斥了他的荒唐行径,然后就罚他跪在那里一天一夜,不许吃饭、好好反省。
就乌影目前掌握的情报看,宁王是动了真火。
但当他悄无声息摸到祠堂横梁上时,又发现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
凄风冷雨夜,偌大的祠堂内却暖似三春阳。
小世子根本没跪,原地裹了毯子坐在蒲团上。那蒲团是乌影从未见过的厚,简直称得上是一个软垫。
说是被罚反省,坐在蒲团上的世子竟还窝在绒毯里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
乌影还从未见过这般的“罚跪”,忍不住在心底啧啧称奇。
而睡得半梦半醒的顾云秋根本不知祠堂中多了个人,他睡了一会儿感觉还是饿,便吸吸鼻子从绒毯中钻出来,走到供桌边灌了一大口水。
咕咚咚凉水下肚,脏腑倒是撑起来、暂时不饿了,但没一会儿肯定又要去小解……
总之就是,不舒服。
顾云秋撇撇嘴,干脆裹毯子、将蒲团当枕头侧躺下。
今日,他才从双凤楼辞了苏驰归家,就被下朝回府的宁王堵个正着。
宁王黑着脸,拉他到祠堂疾言厉色说了许多:
什么文党、太|子党,又是门阀世家、寒门对立,又是西北军情、后宫纷争的。
顾云秋听得云里雾里,就只明白了父王嫌他行事张扬。
财不外露,就算宁王府有金山银山,世子也不该随随便便当街拿出七百两。
京中大疫,百业待兴。
这般花钱如流水,叫百姓怎么想?
宁王说了这许多,偷偷看儿子一眼后,却发现小家伙软趴趴跪坐着,嘴巴紧抿、眼睛滴溜溜转,不知听进去多少。
大抵也知道儿子心上没生权谋政斗那一窍,宁王在心底暗暗叹气,觉着皇帝陛下让他教秋秋这些,就是强人所难。
看顾云秋那不识愁的样子,宁王摇摇头,忍不住伸手弹他脑门一下,落下总结陈词:“仔细变成第二个苏驰!”
顾云秋捂着额头,却不好开口分辨。
宁王说的都对。
但那七百两银子是他自己挣的,本不干王府的事。
怎么就成苏驰了?
再说,这钱是给未来宰相雪中送炭,将来再看,也称得上是慧眼独具。
不过这些话,他就自己想想。宁王要罚,他只能认了。
宁王离开后,顾云秋放松下来,不再维持跪姿,而是干脆就地坐下。
他面对着长供桌,重帘金幡下,不仅有诸多先祖牌位,还有挂在墙壁上的各种画像。
宁王顾氏出美人,无论是河东顾家的血脉,还是后来皇室入继的孩子,从留下的画上看,都是脱尘出俗、清丽绝艳的翩翩公子。
——李从舟的眉眼,还真和其中几个有几分相似。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顾云秋又想了会儿自己的事。
本以为一顿不吃没什么,但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未挨饿受冻,原来不仅肚子会咕咕叫,人还会变虚、心跳也会变快……
在大口喝掉两壶水后,顾云秋终于决定:原地躺下、闷头大睡。
——或许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这般想着,伴着屋外的风声雷声雨点声,顾云秋还真酝酿出点睡意。
……
这一觉睡到日暮黄昏,顾云秋揉揉眼睛醒来,却听见回廊上由远及近传来人声、脚步声。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以为是宁王或者王妃。
——心软了、改变主意了,要放他出去。
结果探脑袋一看,却在长廊亮晃晃的六角宫灯下,看见个身材挺拔、眉眼锋利的年轻僧人。
顾云秋:!
——是小和尚!
六年未见,李从舟的轮廓更加深邃了。
眉棱骨压低,虎目分明而狭长,鼻梁高挺、唇缘弓饱满。
灯影憧憧下,他身形高挑、宽肩厚背,劲瘦的腰被两缠麻束扎在深灰色僧袍内,长腿上照旧打了绑腿。
他这么寒着脸、目不斜视,迎风大踏步走来,从某个角度上看,还真有点像镇国将军徐振羽。
难怪民间有句俗语,说外甥肖舅。
而且……
看着那凌厉冷峻的五官,顾云秋心里打了个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