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羽前几回的上书,都被他们说成是妄图拥兵自重。
后来讨要粮草军饷,文氏也是想尽办法拖延阻挠。
前世,这件事情最终的破局——
是四皇子惨死在战场、徐振羽将军伤重昏迷,文氏一党才真正意识到西北局势之急,并非是徐家暗中夺权。
可到底为时已晚,损失惨重。
今生,李从舟已尽力保下四皇子。
想要换得朝廷尽快拨发粮草、军饷,补齐西北大营兵马,也只能想办法劝太子出面——釜底抽薪,让文氏党徒无话可说。
然而,李从舟没想到会在双凤楼遇着未来的宰相苏驰。
苏驰这人生了妖骨,是个怪才。
当年襄平侯狗急跳墙,一把火烧毁了户部在江南的籍库。
自以为死无对证,却被苏驰一眼看出破绽。
只用各县存档的旧文本,他就推演出了正确的税赋和人口,反打了襄平侯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后来运送往西北大营的粮草,也是由此人出面押送。
前有西戎追兵堵截,后有襄平侯买通盗匪劫掠,他却在镜河上来回横渡,晃得敌人损兵折将不说,粮草也颗粒未失。
当然,李从舟更没想到的是——
顾云秋也在双凤楼。
而且,还当众给了苏驰七百两银子。
这小纨绔。
李从舟足下生风:
也不知是单纯的傻。
还是……也知道了什么。
○○○
宫中,宣政殿。
层层压低的黑云如潮水般蔓延到禁城上空,也将整个宣政殿衬得昏暗一片。
高悬正中的《明德格物》牌匾下,当今圣上一席明黄、负手而立。
御案之下,东首之上。
年轻的太子簪莲华白玉冠静坐在漆朱的一把交椅上,面前是窄于御案的一张小几,上头摊开着几本奏折。
而与之相对的西首座,宁王坐着把降香黄梨的。
太子以降,东侧列班,前后立着一老一少两人:年长者鹤发童颜、身穿紫蟒,年少者则红袍披甲。
他们对面西侧,同样站着两个人。
在前一位身着灰尾鱼服、头上仅簪木钗,他双颊凹陷、容色憔悴,一看便是重病缠身;在后一位墨绿蟒袍,手持笏板、容色焦急。
殿外,重云中隐有雷动。
绿蟒文臣姓舒,是正一品纳言阁大学士,他上前躬身拜下: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凤位虚悬、后宫惶惶,百姓也终究难安,为保后宫稳固,臣请陛下,早日另立新后!”
与他相对的,是红袍披甲的同知将军,姓段,年三十。
段将军一听这话就急了:
“后宫稳固?便是皇后娘娘在时,后宫也是由惠贵妃协理,上下事项一应妥帖,何来舒大学士所谓的‘惶惶难安’?!”
大学士看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贵妃娘娘是好,但终归不是中宫皇后。”
段将军嗤笑,“那请陛下继立贵妃娘娘为后不就完了。”
他这话说得轻,却一下引得宣政殿众人都齐看过来。
就连负手在御案后的皇帝本人,也向他投来一抹凝视的目光。
段将军干咳一声,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大学士没理他,又走到中间再拜:“还要请陛下早作决断。”
皇帝环顾众人后,先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身,看向东首座的太子:“檀儿,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是昭敬皇后唯一长成的子嗣,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
他起身、恭敬拱手道:“立后是父皇的大事,儿臣是晚辈,自然都听父皇的。您要另立新后,儿臣会敬之如母;您喜欢惠贵妃,儿臣也愿精心侍奉。”
皇帝点头,转向东首的紫袍老人:
“龚相,你是皇后的老师,又与文国丈是旧友,你说。”
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然是当朝宰相龚世增,他捋了一把胡须,露出了个平和的笑容:“这是陛下的家事。”
言下之意,他不想掺和。
皇帝又转头看西首下的第一人,“那大哥呢?”
这病弱的文臣是文皇后的兄长,官拜尚书府太傅、统领六部,只是他身子不算好,这些年也只是挂个虚衔而已。
文太傅呛咳两声,先自谦了一句不敢,才表态道:“陛下情深义重,此事原不该我等外臣置喙,但……后位虚悬,确实对朝局不利。”
“怎就不利了?”段将军又忍不住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