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骆驼上,远远就看见了朝廷那片营帐附近聚着一个西域商队,其中就有好几个跟他打扮差不多的异族姑娘。
乌影给他弄成这样,确实是合理又不显眼。
嘻,云秋偷偷看还生气鼓着腮帮在前面牵骆驼的乌影:确实是,无论什么族人,都有好的,而且是特别好的。
等他们终于返回到军帐中时,李从舟正给厚重的铠甲挂到架子上,听见脚步声回头,乍然就看见云秋顶着一头小辫子、变成个异域姑娘走进来。
李从舟:“……”
“乌影给我编的,”云秋一蹦一蹦跳过去,还拉着筒裙的裙缝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好看不?”
李从舟挑挑眉,对着云秋红扑扑、笑盈盈的脸蛋是露出个粲然笑容,然后伸手屈指刮刮他的挂着汗的鼻尖:
“一头一脸的汗,热水是刚送来的,去擦把脸。”
“昂!”云秋卷卷袖子,他这一路回来风尘仆仆的也觉得很热。
他这一走,李从舟维持着那个笑容,慢慢转头、意味深长地拖长声唤了一句:“乌——影——?”
“啊?!”乌影一缩脖子,他就知道!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今早徐振羽不是吩咐过——让李从舟结束轮值后去中军帐找他?
“真的真的,你不信问小老板,他也听见了。”
云秋正扑了满面的水,听见乌影提起这件事,也闭着眼睛点点头作证。
见他二人如此,李从舟反而拧眉,声音拔高,“将军来过?!”
云秋再迟钝,也听出来李从舟是有点生气了。
怕害乌影挨骂,他忙去过巾帕来擦了眼眶一圈、睁开眼睛给李从舟解释了今天早上的事儿,“他应该没有发现啦……”
李从舟:“……”
成,这两人还真是一对活宝。
徐振羽要是没发现,他就改姓徐!
李从舟横了乌影一眼,却也只能继续交待他照顾云秋,自己转身疾步往中军帐走去——
说是中军帐,但西北大营为防备敌人偷袭、暗杀,也要体现将士一体、将无专权,所有的军帐都是大小一致、造型差不多的尖顶帐篷。
除了军营中的自己人,其实外人很难一眼分辨出哪个是中军帐、哪个帐中又住着四皇子。
李从舟绕过点将台,穿过前面一片开阔的广场,与几个日落后还坚持对着草人刻苦训练的士兵们打过招呼,然后就来到了一处旁边有胡杨树的军帐前。
他在外面站定,躬身行李,“将军。”
半晌后,里面才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李从舟挑开帘帐走进去,发现徐振羽正拿着一枚从西域贩来的水珍火齐镜,在细看舆图。
火齐镜在中原是用来取火的妙物,取坚冰或琉璃挖凿成圆扁形,放在太阳之下,能够令阳光汇聚生烟。
但西域贩来这枚火齐镜透如水,平放在纸上,恰能放大细节。
见他进来,徐振羽取出绒布擦了擦镜面,然后给它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绸袋里搁好,然后才闭上眼睛、捏了捏山根,仰头发号施令:
“去左手第二个柜子里,给我的眼药拿来。”
他的眼睛是复明了,可小陶也叮嘱,这一两个月算是恢复期,能不用眼就尽量不要用,实在需要劳形案牍了,便是至多三刻就要用药。
那位小陶大夫似乎是知道他会不尊医嘱,给他带的眼药足足有一整匣,能用少说两个月,而且还有好几张药方压在箱底,写明了用途、用量。
李从舟依言去给他取了来点上,然后就静静守在一旁。
他不说话,徐振羽也没主动开口,而是就那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等时间过去,他才用帕子拭过眼角药渍,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
“不错,沉得住气。”
李从舟垂眸,“舅舅要罚就罚我,他不懂这些。”
唷,徐振羽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还挺护?
这小子自从认祖归宗后,来到军营从来都是喊他将军,这会儿为着那小家伙,竟是连舅舅都喊上了?
他想起偷偷攀到白楼用千里镜偷窥的那两口子,真觉得他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些家伙早这儿暗度着陈仓呢。
心里这般想,面上他却不能直说,只故意板起脸来,沉声道:“西北大营的军规军纪你便是都忘了么?”
李从舟肃立,“末将没忘,也例行遵守,并无逾矩。”
哦?
徐振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那看来是圆空大师得道高人,给这孩子教导得很好——规行矩步,心中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