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不是我要为难你,是我们从没有办过这样赊欠票钱的事儿?”守门的管事赔着笑脸,“您看您要不再去凑凑,这也就差五十文钱。”
“您也说就差五十文钱了,”妇人也不让步,“您让我进去,我摆下摊来卖出第一提酒,就给您送来。”
“可我们这儿概不赊账……”管事面露难色,“而且——”他抬头看看天,“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若是卖不出去可怎么办?您也要替我想想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妇人就急了,“怎么会卖不出去!我这可是好酒!你去打听打听,附近十里八乡的人谁不说我们家酒好!”
她声音尖,着急起来放下车把就要去揪那管事的前襟。
管事身上穿着长衫,一看就是经年读书的老学究,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场就叫着护卫后退,说什么也不准妇人进来。
妇人见他喊护卫,脸上急色更甚,“您别,我真是有急用!您就让我进去吧,不然您看我这……我这有个镯子,您拿去看看值不值五十文?!”
说着,她就要给手上一只成色不怎么好的银镯子扯下来。
偏是她越这样,管事越不想惹事,摆摆手连说了几句让妇人去兴庆府的几家酒坊看看,他们这里已经快要闭园了,就算放她进去也卖不出价来。
“我便是去过了才来求您的!”妇人举着那镯子,还是着急地想要往里面闯,护卫交手拦她,她就挡在门口跪下磕头,“您就让我进去吧!”
“我这酒真的挺好喝的,要不您尝尝?您尝尝就知道了!”
管事被她这样吓得连连后退,妇人转身去开酒缸的时候他就匆匆给护卫吩咐两句躲进了园子深处,妇人用酒提子打好了酒,转身却发现管事不见了。
她着急往里追,可两个护卫又拦着她。
一来二去她身后的孩子也哭,推搡之下,妇人一下失足跌下三级楼梯,手中酒提子飞出去,酒液一下就洒在了云秋身上。
好在一提酒并不多,而异族的长裕袢用料也厚,云秋就闻见一股醇香的酒味儿,随手掸了掸、里面的衣衫也不算湿。
乌影皱了皱眉,上前想要给妇人理论。
但云秋从后拽住他,反走过去给妇人扶起来,顺手就将刚才自己还剩的一小吊钱递过去,“这个,您拿去救济。”
妇人愣了一下,看着云秋那满头的小辫子和异域服装拧紧了眉,而后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番邦官话说蛮好”后,又给钱推回来,“我不是花婆子。”
云秋近看,发现妇人眉目刚烈,虽是秀眉,但有虎目,山根宽大、嘴唇很厚,脸也是四方的脸盘子、身形也较寻常女子魁梧。
他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女子,跟从前他遇见的姑娘、夫人都大不相同。
于是云秋想了想,又给那钱推回去,“那我拿这钱与婶子买酒。”
没想到那妇人还是推拒,竟然是后退两步冲着云秋抱拳拱手一作揖,“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但我家的酒不卖番邦异族,您请别处买吧。”
云秋一愣,站在旁边的乌影早忍不下去了,他拉着云秋的手收回银子,“行行行,不买就不买,活该你进不去。”
说完,乌影也不给云秋拒绝的集会,直拉着他就离开了兴庆府,嘴里嚷嚷着晚了就回不了大营、李从舟要下值了等话。
云秋无法,只能由乌影带着离开。
但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回头多看了那妇人两眼——锦朝的互市开启也少说有十年了,百姓中还真很少能见到这样讨厌外邦人的。
从兴庆府返回西北大营的路上,乌影还不大不小发了一顿脾气。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家园是被汉人毁坏的,他的族人、亲眷都是被汉人奸计害死的,“口口声声番邦番邦,我看她才是番邦!异|端!邪|教!”
云秋和点心对视一眼,两人都闷闷笑。
“好啦好啦,”云秋更顺着乌影的话说,“是是是,是她不懂事,来乌影吃糖球。”
乌影吸吸鼻子哼了一声,嚼着云秋递过来的糖丸子嚼得嘎嘣嘎嘣,“就是!汉人里面就有你这样的好家伙,我们不也有好的!怎么就一棍子打死!”
云秋笑,“或许是她经历过什么呢?不生气、不生气。”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来,路过西北大营给朝廷安排的那一片营帐时,云秋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乌影为何要大费周章给他弄来一套异族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