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僧人没多想,帮着谢过。
李从舟站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顾云秋被他看得脸热,趁两个僧人不注意,悄悄凑到他耳边,“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我帮你诳。”
李从舟终于忍不住,脸上露出笑意。
几人说着,正要邀请顾云秋进去殿内坐坐,远处山道上却传来阵阵马蹄声,没一会儿,报国寺的山门口就聚集了大量的银甲卫。
李从舟眉头一跳,心中隐有不安产生。
而顾云秋浑然不觉,见领头之人是萧副将,还远远冲他挥手,笑盈盈喊了声:
“萧叔——”
奇怪的是,萧副将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变得很古怪,看过来的眼神也复杂,最后竟是别开了视线,只闷头往前走。
等到近前,他才涩声开口,“……原来,世子也在这儿。”
顾云秋眨眨眼,见他身后银甲卫人数众多,也慢慢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萧叔,发生什么事儿了?”
萧副将咬了下嘴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挣扎。他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静默了半晌后,才颓然转头、麻木地开口道:
“世子,明济师傅,我是来请二位回王府的。”
“回王府?”顾云秋问。
李从舟却眯起眼,看着山上山下这么的银甲卫,又联想到前几日京城里卫所屯兵的调动。
他心脏跳漏一拍,脸色倏然变了。
萧副将眼神空洞,说得很慢:“今日,府上来了一位嬷嬷,便是……十五年前替二位接生的那一位。”
他说到这,祭龙山中忽然轰隆响了一声。
众人先后抬头——
原本晴空万里的碧霄中,不知何时飘来一团浓黑的云,像十五年前那个诡异的雨夜一般山雨欲来。
萧副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躬身一拜:
“劳请世子和明济师傅先回王府,我还要请寺中僧人过府。”
说完,似乎害怕顾云秋问,他转身疾步踏入报国寺中。
而顾云秋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半晌后终于觉过点味儿来:
提前了。
前世直到他们二十岁才告破的真假世子案,这回,提前到了今年——承和十五年的八月十四。
顾云秋说不清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大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也有一瞬的恍然无措——
他想佯作不知撑起个笑脸,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浑身发颤,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李从舟沉眉紧拧,根本没想到这桩旧案会在这时候爆出。
想到栖凰山上意外出现的黑苗武士,李从舟料定,这就是襄平侯方锦弦的手笔——
那位给他们接生的嬷嬷,几年前早就跟着儿子远赴川陕道。
她儿子在军中供的不过是普通翎卫,说白了就是一种掠阵的冲锋兵,根本无品无阶,即便京中近来屯兵调动,他也在可用与不可用之间。
李从舟心念百转,料算是当时宁王护送林瑕等人归京引起了襄平侯的不满,所以要将这桩世子身世的隐秘公诸天下。
西北战事、户部和青红册、若云公主生死之谜,再加上真假世子案,京城的水这就被襄平侯搅浑了。
只要皇帝和太子焦头烂额,就会给方锦弦机会重新安插人手。
李从舟闭了闭眼,本想沉下心来细想对策,可脑子里乱乱的,总忍不住逼着他去看、去想站在身旁的顾云秋。
从萧副将大踏步离开后,顾云秋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从他的角度看不真切顾云秋表情,但隐约看见他藏在广袖下的手握成了小拳头。
李从舟张了张口,正想说点儿什么转移顾云秋注意力。
可顾云秋却先转过脸来,笑盈盈对着他:
“那感情好,跟我回家吧?我今天还邀请了小瑾过来住呢。”
李从舟默了默,最终只是轻轻捏紧了那只已被冷汗浸湿的手。
马车哒哒,似乎比来时更快。
只不过这一次,马车旁还全程伴有银甲卫,一直到给他们护送回王府。
看似保护,实则监视。
宁王府的正堂上,宁王面色凝重地拄着额头,王妃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旁。而东首上还坐着位身着大红官袍、脚踏皂靴的中年男子。
这人,李从舟前世见过。
他是大宗正院的院士,皇室的一位远亲,也被封了个伯爵尊位,留在京城养老。
宗正院掌管皇室谱牒,专管皇族和亲属的宗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