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疮药我这儿没有,径山镇的医馆里最好的那种三两银子一瓶,一般的也要几百文,他这样的情况得用少说几十瓶。“
“万红油不贵,但要每日坚持涂三回,涂满一个月。金红霜六百文一盒,径山镇的医馆和我们乡上都有卖,要是红肿变大还要用针挑破、导脓水,总之非常费神。”
他叭叭说了这么多,可拦着他的两个人动也未动,反而还很认真在听。
小陶愣了愣,又咬牙补充一句:
“脉我当然可以诊,不过出诊费要……一两,开方子你们自己去抓药,别说我又讹你们钱。他这样的,保守估计一两个月都好不了。”
“……那一两个月后呢?”顾云秋问。
小陶啧了一声,“一两个月后伤口结痂脱落,没有感染的话就会落下一大片难看的疤,要是那时候体内的火毒清完了,就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能救好?”
小陶疑惑地皱皱眉:
怎么他说了这么多,眼前这两人还没被吓退?
床上那人的伤是很重,但现在还不致命。
但他这些年在乡里行医,看了太多生老病死。
乡里也会有很多烫伤烧伤的人,不小心掉进油锅的小孩、烧水被烫着半边身子的妇人、被倒下来的炉子烧着的工人……
这些人的伤势都重,家人也在一开始哭着嚷着要他救人。
结果每一回,不是怀疑小小烫伤怎么会致死,就是怀疑他乱开药、吃了药局药铺的好处。
即便是邻居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爷,虽不怀疑他的医术,却还是在老伴被热煤烫伤后一个月,选择了放弃。
大爷大妈从小很关照他,小陶分外不理解地跑到大爷家追问原因,一进门却正好撞见大爷家的姑娘、正抹着泪往外扔聘礼、嫁妆:
“我不嫁!爹你给这些东西退回去!我们留下钱给娘治病!”
姑娘大小陶三岁,从小护着他,来下聘的人是邻村的一个小伙子,是姑娘喜欢的人。
小伙子家里也穷,能凑上这些聘礼是他娘卖了家里的牛换来的。
小陶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背着父亲承诺免除药费,他自己可以多出去看诊、采药赚钱。
没想第二日,他带着药膏走到门口,就听见邻家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陶没进门,远远看见窗户透出的光影里——
有一道长长的影子,悬挂在半空中。
后来他见事多,渐渐明白了:药石救不了穷病。
没钱的痛苦、亲人病痛的绝望,太容易拖垮一家人了。
所以看见床上那人,小陶选择了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希望,省了在将来一段时间里——
家人间相看两厌,或者又平白骂他这大夫。
“那就请大夫您诊脉开方子吧。”
顾云秋不知小陶的百转心思,听着能治好就松了一口气,让点心拿纸笔墨记下来,刚才大夫提到的那些东西。
这时,小陶才定睛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公子:
他唇红齿白、十指纤细,肤白胜雪、墨发柔顺,身上穿着一看就很软的烟色绸袍,腰间悬着香囊和一块名贵的玉佩。
小陶嘶声,想到什么问什么,“你们不是穷书生啊?”
他这么一问,顾云秋恍然明白了刚才小大夫为何要说那么多。
他摇摇头笑,“您放心开方子就是。”
小陶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去仔细给李从舟看诊,一边看、还一边给顾云秋他们说清楚——哪些伤口要如何处理才妥当。
收拾药箱时,小陶特意叮嘱了一句:“径山镇药铺的老板眼睛毒,你们去的时候别穿那么好的衣服。”
顾云秋正认真在心里背着刚才小大夫嘱咐的一切,听见这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笑着对小陶道了谢。
小陶摆摆手,表示这没什么。
点心出入方便,半日时间就弄来了小大夫开的药膏、药粉和几大包药。好在最近南仓也在煮药,漫山遍野药味四溢,没叫萧副将看出什么。
小陶嘴硬心软,教他们处理伤口时事无巨细,甚至手把手教了顾云秋如何涂抹金红霜和万红油,还特地嘱咐不要用布裹伤口。
“天热起来就打打扇子,仔细伤口闷着溃烂发炎。”
顾云秋喔喔喔地点头、小鸡啄米,眼睛亮亮看着小大夫,恨不得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上,另一只手拿块帕子、时不时帮李从舟擦擦汗。
小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叮嘱的话也慢慢放慢。
“打扇子?”顾云秋想了想,真诚发问,“所以,不能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