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后者,自己若贸然将其下落告知对方,这小子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余远洲再怎么想知道刘晓雯的下落,也不会去害人。背负罪恶比背负苦难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思忖片刻,谈判道:“刘晓雯的下落,知与不知,我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段先生要是有诚意,不妨直接告诉我肖磊手上握着什么。你谈生意不乐意亏本,我也一样。”
段立轩没想到余远洲这么难对付,沉默了好一阵儿,才答道:“肖磊手上握着什么,我无可奉告。余先生不想脏手,那我可以退一步。你只需要告诉我,肖磊有没有和丁凯复交底。”
余远洲心想这姓段的真他妈狗,说什么退一步,任务难度还跟着升级了。查行踪是死的,探口风是虚的。虚的永远比死的难,而且他也没自信能从丁凯复嘴里套出东西。
段立轩听他不语,接着道:“填空题改成了二选一,余先生还不满意吗。”
余远洲摩挲着脖颈,脑子飞快地转。这是个难题,答案却简单,无非两个。
A交底了。B没交底。
答了A,那肖磊便是弃子,即便本人侥幸逃脱,难保其家人不遭报复。答了B,那肖磊还有利用价值,圆春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既想知道刘晓雯的下落,又不想做害人之事,那他可以应承下来。至于回答,答B就行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怎么让段立轩信他。
“我的答案,段先生信么。”
“你可以糊弄我。”段立轩轻笑,“但我劝你一句。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出来混也不要太自作聪明。”
不要自作聪明。这句话丁凯复也对他说过。而就是那天,他被···余远洲心里咯噔一声,额头沁出了细汗。
这时房间上方小音响叫号了。
“叮咚。03号余远洲先生,请移步1号会诊室。”
余远洲站起身,大步绕过橘子树墙。
隔壁间已没有人,沙发上的压痕还未消。他刚想往门口追,小护士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余先生,这边请。”
“...好。”
——
诊疗室里贴着淡绿墙纸,靠窗摆着两张绿条纹的布沙发。坐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短发女人,腿上放着个文件夹板。
“余先生,我看了您的量表(一种专业问答卷),”陈瑞开门见山,“先说结论,您并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余远洲屁股还没撂下来,听到这话僵住了。直直地看向陈瑞。
陈瑞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放到余远洲面前:“您没有自我丧失感,也没有过度情感依赖。简单来讲,您只是爱上他了。”
余远洲眉心一个隆起的川:“陈医生,正常人会爱上伤害自己的人吗。”
“您可以换一种表述方法,”陈瑞缓缓道,“比方说,您和他的初遇有点糟糕。”
余远洲靠上沙发背仰起头,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他小幅度地摇头,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渗出来:“我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我可以肯定,我是恨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既恶心又...”
既恶心又心动,既逃避又想念,既恨...又爱。
“他是不变的。爱也好,恨也罢,都是您对自身的苛求。”陈瑞柔声道,“余先生,根据人格筛查测试结果显示,您患有强迫性人格障碍。”
余远洲拿下手:“什么障碍?”
“强迫型人格障碍。俗称完美主义。”
余远洲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她:“完美主义是病?”
陈瑞点头:“是一种能引发各类问题的心理疾病。有强迫型人格的人,常常用思考来回避情感。通过对完美的追求来维持自尊,对他人轻蔑,对自身苛求。完美主义者是罹患抑郁症的高危人群。”
余远洲呆愣了下,前倾身子问道:“完美主义和抑郁症,会不会遗传?”
“和遗传有相关度。但属于多因素疾病,还跟生活习惯,受教育程度,您自身性格特点以及社会心理因素有关。您有罹患抑郁症的直系亲属吗?”
“有。”余远洲攥着自己的膝盖,“我父亲。”
陈瑞微微点头,在手里的档案上做了个标注。
“您父亲的抑郁症到了哪个阶段?”
“不清楚,没看医生。”余远洲用力摩挲着自己的侧脖颈,前脚掌在地板上快节奏地敲打,“他跳楼了。十七年前。那天雨很大,雷雨,他看起来很僵硬。我不知道他到了哪个阶段,但他很僵硬,眼珠不动。没去看医生,不知道哪个阶段。也没落到地上,挂在那个,二楼的雨棚上,绿玻璃的钢条雨棚···我下楼去,他没下来,头朝下,挂在雨棚上,眼珠不动···地看着我...”
“余先生。”陈瑞打断余远洲语无伦次的话,伸手盖上他的膝盖,“外面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