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许诺站在一旁安静地磨墨,沈如海的字,一如年轻时一样苍劲有力,气贯长虹。
“姥爷。”许诺叫了他一声,“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许诺把丁山讲给她的那个故事,原模原样的讲给了沈如海听。
一开始,沈如海听得兴致勃勃,越讲到后面,沈如海神色越不对。
沈如海也不写字了,把毛笔扔下,问许诺,“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许诺没回答他,“姥爷,先让我把故事讲完。”
“那个女孩生了孩子后,没几年就去了,未婚生子,在农村是不被允许的,家里人早就与她断绝了联系,那个可怜的孩子被村委会送去了福利院。那个孩子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很聪明,他在福利院长到十八岁,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半工半读,还没大学毕业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后来,他的生意做到了最大,他就开始寻找自己的父亲,他不是要认亲,而是要复仇。”
沈如海已经站不住了,颤颤巍巍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很幸运的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没打算认他,是那个男人当初抛妻弃子,他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他害死了男人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那个农村女孩儿,叫丁静姝,她的孩子——叫丁山。”
许诺讲完故事,悄悄地看向沈如海。
那个苍老的老人,好像瞬间又老了十几岁,再也没有了刚才写字的时候的意气风发,满脸颓色。
许诺走过去安抚姥爷,“姥爷,您没事儿吧?”
沈如海嘴里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们告诉我,静姝嫁人了,还拿来了她的亲笔信,说她不再等我,所以我才听家里的话,放弃了静姝,娶了你的姥姥。”
“丁山——丁山——,居然是丁山。”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他就很喜欢他,他懂画,跟我很投得来。”
“是我做错了事,他完全可以怪我,他为什么要报复在芳晴身上......”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沈如海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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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一直在等许诺,他们一起开车把沈如海和姥姥带回了嘉林。
许广林帮着许诺一起,给了沈芳晴一个简单又体面的葬礼,时隔一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入土为安。
安葬那天,又是一个阴雨天,好像今年春天的嘉林城,雨水特别多。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除了许家的亲戚,还有许广林和许诺的朋友,同事。
沈如海也有很多学生在嘉林,听说了这件事,也前来送一送。
绵绵细雨冲刷着公墓里的水泥墓碑,也冲刷着每个人的脸。
下葬的那一刻,许诺哭到几乎晕厥,陆承和林鹏一直默默地守着她,陪着她。
结束后,来送行的宾客陆续离开,陆承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们的美术老师张韵。
张韵因为李思琪的案件被判了两年缓刑,不需要坐牢,还可以正常工作,上下班,只是如果需要离开嘉林需要跟公安部门报备。
他怎么也来了?
陆承忽然记起,张韵曾经是沈如海的学生。
陆承把许诺交给林鹏照顾,紧走几步追上了张韵。
“张老师。”陆承从后面叫了他一声。
张韵回头,“啊,是陆承啊,帮我劝劝许诺,要节哀啊,我还等着跟她喝酒呢,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多待了。”
陆承答应,又问,“张老师,沈如海也在,您是他的学生,不打个招呼吗?”
张韵摆手,“不了不了,沈教授那么多学生,我一个小小中学老师,人家也许早就把我忘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看见张素芳搀着沈如海的胳膊走了过来。
面对面站在一起,不打招呼也不行了。
张韵低了低头,扯了扯嘴角,喊了一声,“沈老师。”
沈如海也沉浸在悲伤之中,看到张韵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话语,大家各自离开。
许诺是被陆承抱回家的,一整天的丧礼流程,一整天的哭泣,几乎抽干了许诺全部的力量。
到家之后,许诺就睡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陆承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女生。
眉头皱着,眼睛是红肿的,脸上因为眼泪的浸泡又吹了风,起了干皮,皱巴巴的。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陆承拿温水浸湿了毛巾,放在许诺脸上帮她湿敷。
碰到皮肤的那一刻,许诺是有知觉地,她舒服地哼了哼,念叨着:“妈妈,妈妈.....”
她才二十五岁,就永远地没有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