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了稳心神,抱着人离开了那昏暗窄小的角屋,去了宗主卧室。
沈砚枝已经迷糊了,他仿佛知晓有人在照顾自己,但挣扎着睁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只当自己是烧出了幻觉,但周身的冰凉触感还在,那凉丝丝的手好像摸了摸他的额头,给他盖上了厚重的棉被,便要离开他的身体,沈砚枝突地有些不舍,他不想他离开。
他抓住了那抽离的手,蛮横地将五指插进了那指缝,扣得很紧,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一股寒凉。
这寒凉却并不让他不适,反而觉得安心。
他抓着那只手朝被子下面探去,单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腰腹挺了挺,想让那干燥微凉的掌心替自己揉一下作疼的腹部。
墨惊堂像块木头一样傻在了床边。
他看着自己手心抚摸的位置越发不妙,喉间一阵吞咽。
若是再这样下去,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他也不敢保证……
电光石火间,就在沈砚枝握着他四处乱摸时,墨惊堂猛地抽回了手,那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替人重新拢好衣衫,盖好被子,逃也似的出了门。
一只鬼怎么可能会脸红心跳,一只鬼更不可能博/起。
墨惊堂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鬼了。
他匆匆忙忙地奔进厨房,接了一桶凉水冲着自己兜头浇下。
毫无作用……
那水穿体而过,还没他的身体凉。
既然于事无补,那便放任自流。
墨惊堂没再管自己体内的邪火,开始专心致志给沈砚枝熬药。
应当是最简单的风寒,只是那人对身体太不上心,才会反应如此剧烈。
墨惊堂很快熬好药,端着瓷碗回屋,沈砚枝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有发丝散落在外。
墨惊堂怕他已经恢复意识,于是将药碗搁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被子。
被子下的人没什么反应,墨惊堂呼出一口气,轻轻撩开棉被,床上的人蜷成了一团,墨惊堂拨开那凌乱的发丝,看清了沈砚枝如今的模样。
若是墨惊堂此刻有心跳,那估计已经溏淉篜里心脏骤停了。
床上的人面色潮红,眉头轻蹙,眼尾还有湿润的泪痕,最重要的是,那双眸子微微睁着,正一动不动地和墨惊堂四目相对。
墨惊堂替人拨发的手停在了空中,一时都忘了收回。
他这是……被看见了?
不待他落荒而逃,沈砚枝已经扶着床榻起身,床头那碗药还在散发着浓浓热气,苦涩的药味在屋内蔓延。
沈砚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想下床,刚朝床沿靠近,突然感觉面前拂过了一阵风。
那风稍显急促,扇起了他的几缕发丝,一瞬即逝。
屋内门窗紧闭,不知是哪里来的风。
但人在病中,神思都不如往日敏捷,沈砚枝并没在意这些,只是蹭到床头,捧起来那小几上的药碗,捏着汤勺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墨惊堂可以确定了,沈砚枝看不见他。
心中巨石落地,墨惊堂一点也不觉得他看不见自己很可惜,反而觉得如此这般甚好。
他看沈砚枝乖乖地开始喝药,于是放轻脚步也挪到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
在他的记忆里,沈砚枝喝药很干脆,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药是苦的。
不论多苦的药,那人都能一口闷下。
这次却刷新了他的认知。
墨惊堂见沈砚枝喝了那碗药之后,眉头都要绞在一起,一副被苦得生无可恋的模样,于是偷偷溜出了屋子。
再回来时,手心握了一盒蜜饯。
而沈砚枝已经喝完药,双盘着腿坐在榻上,又要练功。
这下换墨惊堂皱眉了。
那人脸色白得像纸,身上的余热都没清干净,实在是太不顾惜身体。
他将蜜饯小心翼翼搁到床头,未发出一点声音,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香炉上,心生一计。
沈砚枝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点了安神香。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床头有蜜饯这种东西。
他醒来时身心舒畅,仿佛睡了一个十分安稳又冗长的觉,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窗外天色已暗,更鼓敲响,子时已过。
沈砚枝知晓自己白日出了一身汗,于是想下床换一身衣服,手刚碰到衣襟,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从里到外被换过了。
那温软干燥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擦过肌肤,沈砚枝突然愣住,重新看向床头的那罐蜜饯,发现了什么不对。
若今日照顾他的人是怜青,那这蜜饯便显得古怪。
怜青从来不在药里加调和口味的东西,也不准病人吃完药吃蜜饯。
他的准则就是良药苦口。
但如果不是怜青……又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