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待人走后,他独自坐在昏黄的烛灯下,想着散朝时与杜袅袅的对话。
杜景升,好久不曾忆起的名字,当年是御史之中备受官家器重的存在,因挡了他的路,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而今他的女儿,又来碍事,想要夺他手里的权,那便只有重走他爹的老路,贬到看不见的偏远之地,才算是落得清静。
他静静地等待,以杜家和黄旭朗的仇怨,他就不信,杜袅袅能容忍这么个人在眼前耗着,只要忍不了,那便必然会扯出旧时的恩怨,到时候他只需略施手段,吏部革新便会因为无人主办而被迫搁置。
日子往后推延,数日过后,传来了新的消息。
来人犹犹豫豫禀报道:“曹相公,那边有异动了。”
“哦?”曹邕欣然凝眸,“细细报来。”
“杜家……杜家的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老奴隐约看见,那马车上有黄旭朗,还有一位妇人。”
曹邕:“妇人?可是杜老太太?”
“看着不像,杜侍郎带着他们,像是要去面圣。”
曹邕默然,细细思忖,猛然醒悟,“糟了!”
他急匆匆赶过去,却是已经迟了。马车早一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杜袅袅得了传召,已然带着人进去了。
愁云惨淡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日,曹邕准备化被动为主动,正想进宫面圣,官家的传召先一步到了。
他换好官服到了御前,只见杜袅袅以及其他几名官员已立在大殿上。
颂景帝坐在公案之后,身穿月白色常服,看不出喜怒,曹邕进门行了礼,默默立在一旁。
“此番召来众位爱卿,乃因朕想重审杜景升一案。”
他眼神瞥向一旁的老太监,“吩咐将人带上来吧。”
曹邕心里“咯噔”一声,果见黄旭朗被带了上来,跟着他身后的,正是他的原配夫人李氏,也就是杜袅袅的姨母。
二人下跪叩拜,颂景帝道:“此人乃是杜景升一案的关键人证,时隔多年,其所供述的事实截然相反,此事牵扯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昔年的旧案,朕希望能查的水落石出。”
“黄旭朗、李氏,事情的经过,你们如实道来。”
黄旭朗道:“禀官家、各位大人,多年前我姐夫杜景升担任御史中丞,那时我在京城任个八品小官,一不小心犯了贪污渎职之罪,事情败露后,我怕下狱,想找姐夫帮忙洗脱罪名,但姐夫他一介清流,不愿对我施以援手,我怀恨在心,一时鬼迷心窍,就、就杜撰了他与我妻私通的罪名……”
他说到这时,李氏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恨不得生啖其肉。
黄旭朗顿了顿,续道:“姐夫他是御史,御史最重名节,这事儿传开之后,他被贬去了滑县。当时我也没想到,我只是随口捏造是非,想报复他……谁知罪名还真做实了。官家,请官家明鉴,这事儿是我诬告,我也在牢狱中受过罚了,请官家洗脱我姐夫的罪名,还他一个清白。”
他已经得了杜袅袅的提点,官家之所以没给赐宅,那还是顾及着杜景升之前被贬谪之事,只有去除了君臣之间的嫌隙,官家圣宠,宅子不就有了吗,到时候一家人同享富贵。
是以他愿意作证,替杜景升翻案,也是为了他日后着想。
杜袅袅从旁静静听着,虽然对于事情的经过,她已经在系统中看到了真相,但此时,仍是替原身感到扼腕。
难怪父亲会郁郁而终,名节不保,仕途无望,足以击垮一位渴望报国的文人。
父亲去后,母亲亦是追随而去,大抵也是心中郁结,难以释怀。自己娘家拖累了丈夫,害了一家老小,心病难医,最后撒手人寰。
而李氏,系统显示黄旭朗的这位夫人,她的姨母,在被诬陷与她父亲有染后,曾投水自尽,两次被人救下,与黄旭朗和离后,她带着儿子到了青州,隐姓埋名,侥幸偷生。
黄旭朗一句“鬼迷心窍、胡编乱造”,害了这么多人。
何其荒唐。
而将案件做实之人,何其狠毒。
李氏涕泪涟涟,陈述她与杜景升之间清清白白,不曾有过逾矩,怯懦苦楚的模样,叫人生怜。
颂景帝听罢,叹息道:“朕欲令大理寺、刑部重审此案,曹爱卿,意下如何啊?”
曹邕的衣襟已经湿透,他躬身道:“官家明察秋毫,冤假错案理当沉冤得雪,臣不持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