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敬着杜袅袅是他上级,说话的声调极为客气,眼神却明摆写着“这压根儿是不可能的事,你在瞎提什么要求。”
杜袅袅淡睨着他,“郑郎中的意思是,这事儿办不成了。”
郑郎中面上恭敬道:“侍郎吩咐下来,下官莫敢不从,只是侍郎刚到吏部,恐不了解此事的难度,若下官当真应下,手头的公务怕是这一两年都得搁置了,专门梳理侍郎布置的这一件事。”
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杜袅袅轻哂,“郑郎中的意思,我听懂了。我虽年纪轻,见过的人却不少,做事稳妥四平八稳,固然可贵,但能迎难而上的人,往往更为难得。我不会为难郑郎中,此事我会亲自操办。”
郑宇从侍郎的公署里出来,跟员外郎肖梓峰抱怨,“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怕是很快就要烧起来了。”
肖梓峰打量郎中灰暗的脸色,“怎么了,侍郎给大人气受了?”
郑宇轻嗤一声,“她让我整理所有文臣京朝官的所授官职、差遣、贴职、勋爵,整出一份清单来给她,你说这莫不是疯了。小小的礼部员外郎一朝得志,到了我们吏部耀武扬威,不懂瞎指挥,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肖梓峰知晓这里面可怕的工作量,脸色变了变,“侍郎竟然给大人派了这么个活计,这要何年何月能做完。”
郑宇:“谁说不是呢。不过,我没应下,她说她亲自操办。”
肖梓峰大吃一惊,“侍郎的命令,大人都敢推辞。”
郑宇满脸不屑,“等她开始着手了,就能知道是何等的困难。到时候还不是不了了之。刚做了一年的官,就来提点我,我看她还嫩着呢。”
肖梓峰紧张地左右瞧了瞧,“大人慎言。”
郑宇浑不在意地勾起嘴角,“她总不至于刚上任就去尚书面前告我的状,那尚书也会掂量掂量,究竟是她的过错,还是我无能。
“等着看她的笑话吧。”
这日过后,杜袅袅没再找过他,郑宇便全当此事未曾发生,尚书左选部门日常的事务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工夫应下她这无理的要求。
日复一日,吏部的事务照常运转。杜袅袅闷在屋子里,除了需要她决断的事宜外,空出来的时间都扑在了梳理官职上。
郑宇说的没错,这事是复杂了些,大概也就是系统只能提供某些关键词或是某个部门的检索,她要成体例的摘录出来,还要把官员们的实职给对上,提出简化后的官职方案,稍稍费时了些。
但不费脑子,充其量是个体力活。
五日后,杜袅袅再次将郑宇唤到跟前。
郑宇微微垂首,心里就纳闷,这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娘子,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那份气质竟然不违和,就好像她本该是坐在这样的位置,恰如其分,仪态气度自然从容,并没有资历不到硬撑起来的青涩感。
他匆忙一瞥后如是想着,听见杜袅袅叫他上前,将一叠厚厚的文书递给他,这些文书按照大颂的官署机构,分成了好几本,每一本的页数都不少。
一眼望去,只见上面分别写着: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御史台、枢密院……
杜袅袅:“这些是我整理出来所有京朝官文臣的官职名录,你拿下去,跟其他同僚分着一起复核,三日后,我会带着名录面见官家,所以,这里每一项,务必准确。”
郑宇呆愣愣看着他打开的其中一份,那上面秀挺的笔迹写着六部官员的官阶、差遣、贴职等等,罗列清晰,一目了然。
可是,这才过去了五天。
他惊骇的表情下一目十行地扫视下来,迫不及待又打开另一本,越看越是心惊。
五年时间干下来的活儿,有人五天就干完,这就是杜侍郎升官的秘诀吗?
现在的年轻人,不,年轻女子,做起事来,都这么可怕吗?
杜袅袅见他木头似的杵着,不知搭话,不由提高了音调,嗓音微沉,“郑郎中只是复核,三日时间,应当足够了吧。”
“足、足够了。”郑宇猛然回神,忙不迭躬身行礼,“请侍郎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尽心竭力,确保这些文书绝无疏漏。”
他捧着这些文书,就像捧着身家性命一样,木讷地转过身,擦了擦额上的汗,迈出门槛时,还险些魂不守舍地被绊了个趔趄。
肖梓峰见他这副表情归来,也不像看了侍郎大人的笑话啊,想问又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