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在此之前,一年多时间里他从与杜袅袅相处得来的认知背道而驰。
理智告诉他,或许是她太想帮玫娘脱籍了,乃至错失了这次机会。
也可能是她作为女儿家害羞,婚姻大事自然该男方主动,上门提亲。
但他再怎么说服自己,情感上他却一遍遍回想方才杜袅袅说话时的语态。
她丝毫没有要与他缔结良缘之意。
哪怕官家有意为他们指婚。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如同种子落地疯长,迅速占据了他的思想。而后,颂景帝开口点破,她没有那意思,一切是他一厢情愿。
陶玠目光深沉,躬身道:“多谢官家美意,臣只愿大颂江山永固,海晏河清,臣的私事劳官家费心了。”
颂景帝嘴角抿直,这小子,光想着事业,当长辈的怎么能放心。
“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成家。既然有意,何不去争取争取,朕也可以多为你制造机会嘛。”
陶玠:……
“官家若无旁事,臣先告退了。”
颂景帝双眸瞪着陶玠的背影,瞧瞧这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他刚起了个头,居然说走就走。
罢了罢了,自己家外甥,还是个惊才绝艳有抱负的,事业心重了些,除了宠着,还能咋地。
两人各怀心思地出了宫,杜袅袅在家辗转反侧,思考了一宿,待到次日,她神思困顿地伸着懒腰,想着好不容易休沐,是躺平呢,还是躺平呢,还是躺平呢。
她慢慢吞吞地起身,早食还没吃完,宫里来人宣旨。
“皇帝昭曰:礼部员外郎杜袅袅,励精图治,善于创新,积极推行科举改制,于国有功,特授吏部侍郎之职,赏银百两,铜五十斤,玉如意一对,绢帛三十匹,钦此。“
杜袅袅谢了恩,接过圣旨,传旨的官员道:“杜侍郎大喜,官家口谕,已着人去办玫娘子脱籍之事,不日便可从良。”
“多谢官家恩典。”
杜袅袅客套地拿了些好处给跑腿的官员,再三谢过。待人走后,才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
杜柒柒跟着她跪拜接旨,笑言道:“姐姐,太好了。玫姐姐脱了贱籍,往后便是自由身了。”
玫娘一年来尽心竭力,消瘦了不少,白日里忙着店铺之事,两人默契地没去打扰。
等到夜了,玫娘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往回走,杜娘子做官后,一部分奔着她名头来的客人流失,又多了些想跟杜家攀上关系的客户,什么念头的人都有。行会那边,几位行老时有分歧,不遵守行规的商家,一言不合便闹事的客人时有出现,让人疲于应对。
杜娘子这一年东奔西跑,朝廷里的事儿尚且忙不过来,玫娘遇事也就没去叨扰她,能自己扛的就咬牙扛过来,总不能再叫杜娘子分心。
她满门心思地想着店铺最近忙碌的几单大生意,若是顺利,下月能有不少进项,杜娘子当了员外郎,整天穿着官服,休沐日也都鲜少出门,程娘子进了太医院,老太太又忙着打理酒楼,这家里的事她总该多想着些。
秋夜凉风习习,她走到巷子里,裹了裹衣衫,搓搓手,天气愈凉,也该置办些新的棉被,给小娘子们和老太太缝制几身厚实又好看的冬衣,柒柒长得快,这一年个子蹿了不少,去年的衣服怕是都穿不上了,实在不行,就多给她置办几身,家里也不差这些银钱,杜家的小娘子,穿的体体面面,不能比其他家的大户千金委屈了去。
她心里盘算着,步子迈得稳稳的,刚一进门,就闻到满院子的香气。
“栗子鸡?还有松鼠桂鱼,梅花糯米团子,蟹黄豆腐……”她走到大厅,惊喜地看着满桌菜肴,“今天什么好日子,晚食这般丰盛。”
“今天是玫姐姐脱籍从良的大日子,祖母早早回来,和姐姐忙活了一下午呢。”杜柒柒欢快道。
玫娘愣住,“柒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她快步上前,定定地站在杜柒柒面前,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想要听见却又害怕破碎的希冀。
“柒柒没说错,官家亲口让人除了你的贱籍,待官府的手续办下来,你便是良家之身。”杜袅袅补充道。
“官家……亲口……”玫娘呐呐道,柔情似水的眸子亮莹莹的,倏尔真的滴出水来。
她拭了拭激动的眼泪,掀起裙角,跪在杜袅袅面前,“杜娘子再造之恩,玫娘永生难忘。即便玫娘脱了贱籍,也会一辈子侍奉杜娘子,绝无二心。”
“哎,这是做什么,高兴的日子,拜我做甚。”杜袅袅连忙将她扶起。玫娘起身后依然泪流不止,眼圈和鼻尖通红,欢喜激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