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前问阿木尔,结果却得来谁也不知道这人在何处的消息。
“许是早就一个人闷不吭声地回乌利瀚了。”符燚不在意道,对着满桌的菜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阿木尔却对勃律道:“我记得他前些日子出过一次城,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我怎么不知道他出过城?”符燚狐疑。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阿木尔白他一眼。
勃律听到此只得先作罢,也不再管必勒格究竟跑到了哪里。
他们在外面街巷的烟花声中强颜欢笑、心事重重地结束了这桌算作家宴的团圆饭,阿木尔和符燚在祁府同府中的人一起燃了炮竹,待劈里啪啦的喧嚣声回荡在院中后,被留下去厢房过夜。
祁牧安在院中同纪峥交代了许久他离开后的话,才披着月露回屋。屋中只燃着两三盏烛火,把里头榻椅上的人罩的朦朦胧胧。
“怎么还不睡?”他问。
“在等你。”勃律倚着小几,眼皮有些泛沉,可他仍强加着精神,一双浅淡的瞳仁落在祁牧安的身上,对方走到哪他跟到哪。
“等我做什么?赶紧过来睡觉。”祁牧安失笑,吹灭了屋门口的一盏烛火,走过去想将人拉起来。
勃律没起身,就仰着脖子眯着眼注视着祁牧安,喃喃开口:“想多看看你。”
祁牧安一怔,收回手坐在他身边,描摹着他的面容调侃道:“舍不得我?”
勃律垂下眼帘,手指懒懒散散地点在祁牧安的胸膛,随意划拉了两下,也没把衣襟划开,意味却暧昧不明。
“多久回来?”他问。
“不好说。”祁牧安答,抿抿嘴,接上一句:“不过胤承帝答应我,只要这次能使他们后退十里到坡陀外,我就可以一个人先行回来陪你。”
“那你的兵就留在那里?”勃律担忧,“没了你,谁管兵?”
“自有人安排,这些你不用操心。”祁牧安道,“我会尽快赶回来陪你的。”
勃律皱起眉,想告诉祁牧安,他专心打仗不用记挂他,他会等到他回来。
而还没出声,祁牧安起身离开了他的身边,端着一盏烛火走到已经陷入漆黑下的柜旁。
勃律歪着头瞧不清他在柜子前面干什么,只听几声沙沙过后,男人又回来坐到了他身边。
这时,眼下明亮,勃律看清祁牧安是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一个极为眼熟的东西。
勃律愣住了。
——是他常年佩戴在腰间的那枚狼符。
他以为这东西早就在战场上丢失,已经被沙土血河掩埋。
勃律蓦地撑起身子,瞪着祁牧安手掌上托着的狼符缓不过神,理不清思绪,膛目结舌。
待片刻后他找回神绪,不可思议地抬眼看看他,再低眸看看狼符。
“你……你这是……它……”他现在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来回几个字都没道清楚。
祁牧安轻笑出声。如今的狼符已经不再完美无瑕,它断了一只耳朵,上面还能清晰瞧见当初惨烈的刀痕,就连颜色也不再明亮金灿,面部多了许多不规则的深色痕迹,那是血已经渗进去、如何都洗不掉的痕迹。
男子细细摩挲着狼符的缺口,断裂的边缘艮着他的指度,尖锐的刺痛让他每次端详这盏狼符时都尤为清醒。
他不知把这狼符拿出来过多少次,又在手上擦拭过多少次。他或许比勃律还了解现在的狼符,哪里有裂口,有空缺,哪里有划痕,哪里的颜色是什么样子的……
勃律了解的狼符是大放异彩、威风凛凛的狼符,而他了解的狼符,却是被血水洗涤、经历过残败萎靡的狼符。
祁牧安拉开勃律的手,将它郑重地放置到勃律掌中。
“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勃律垂首默了很久很久,倏然低叹,语气里夹着若是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的怡悦和笑意。
“你到底藏了我多少东西。”
祁牧安的呼吸跟着烛火跳跃而一深一浅。
“这些年……我只能守着它们睹物思人。”
勃律再次沉默,但这次他没缄默太久,就看着狼符长长吁出口气。
他放下狼符,弯动着僵硬的手指,绕到自己脖后,动作缓慢地去解脖后的绳结。他抿着唇,神情认真严肃,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勾了好几下都没能解开。
他难得耐着性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在祁牧安的注视下把绳结解开,从脖子上将藏在衣衫下贴着肌肤的平安扣摘下,直起腰身,艰难地戴到祁牧安的脖子上替他系好。
勃律目不转睛地盯着祁牧安那双如黑曜的眼睛,那是他第一眼就注定沉沦的眼睛。
“你的东西保我从乌兰巴尔活着回来,又保了我三年平安,引你我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