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30)

——他不认识这上面供奉的是什么神仙,他只觉得这神像有怜悯众生的眉目。

他望着神像许久,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在拜垫上。他放下手中的手炉,对着神像在胸前笨拙地合上手掌,睁着眼睛愣了两息,才知道闭上双眸。

他抿上嘴,心中语无伦次地念念有词。

他信了十九年的天神,如今他想试着信信中原的神仙。

哪一位神仙都好,他只愿能保佑阿隼此番平安,大捷归来……最好在以后,他离开的以后,保阿隼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到白头。

第二百零七章

勃律从塔中出来,下了桥,往傀儡皮影的戏班子处回。走了没几步,他在人群中看见了祁牧安的身影。

男人神色惊慌,正拉着一个人在比划着什么,怀里还艰难抱着三包包装好的果子,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洒了。

勃律在原地望着他慌张的神色好半响,心里好笑地嗤笑出声,方才抬脚走过去。

离近了,他听见祁牧安转身又拽住一人,边比划边说着什么,好像在问有没有见过什么模样的人。

对方连连摆手,摇着头说了好几声“没有没有”,避开他匆匆离开。

勃律看着祁牧安肉眼可见的失魂颓然,脚上加快了几步,赶在他转身时走到了男人身后。

祁牧安慌得六神无主,结果一扭头看见找了许久的人正安然无恙地立在他后面,先是一怔,随后紧紧攥上勃律的肩膀,低斥:“你跑哪去了!”

“我的错。”勃律扯扯嘴角,指了指不远处的青塔:“我看那边人还挺多的,去凑个热闹。”

“我不是说了不让你瞎跑,那边有什么热闹等我回来了带你去瞧。”祁牧安翻来覆去把人看了一个遍,见着勃律好端端的,这才放心。

“刚刚人多才有意思。”勃律嘟囔。

祁牧安望过去一眼,瞅见了青塔的轮廓,顿时了然:“那是青岩山上的禅师在城中修建以供祈福祈愿的佛塔。”他扭回头,看着勃律道:“走吧,我带你去讨个吉利。”

“我又不信你们的神仙,给我讨愿岂不浪费了。”勃律摇头,看看仍然朝塔上鱼贯而入的众人,感到奇怪:“你怎么不去给自己祈福?”

“我不信这些,命向来是握在自己刀上的。”祁牧安看着青塔的眼神突然变得庄敬,“但你不一样,我希望你余生都平平安安。”

勃律拒绝无果,被祁牧安带回了塔下。他看着向来不信佛不信任何神灵的男人曲躬向着高塔拜了又拜,心里泛出阵阵苦涩,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出来后,祁牧安在旁握紧他的手,生怕一不注意人又从身边跑丢。

勃律感觉到男人的紧张,心里直闷笑,偷笑过后也不露痕迹地回握过去。

仅管夜幕低垂,街上仍旧人来人往,花灯彩照,吆喝声热烈不绝,竟是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白日里的傀儡戏已经被皮影代替,在白幕后咿呀上演着属于上京城的故事。鲜艳的红幔在夜晚千万盏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中原盛世,当真迷眼。

祁牧安拎着勃律吃剩下的两包果子,带他在水畔放了一盏河灯。乘着烛火的荷花在水面上摇摇曳曳,跳跃着微弱的光芒点亮一小片涟漪,顺着河流挤着其他河灯,飘荡到运河的远方。

勃律的眼睛映着河中大片的河灯生着摧残的明亮。他蹲在岸边好奇地瞅了许久,盯着他和祁牧安一起放走的河灯越飘越远,直到在成群的荷花中再也找不见身影,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身边的男人久久不动,也不说话,只定定瞧着河灯燃亮的方向。

勃律看看远处,再看看祁牧安,蓦然发现他眼中漏出一丝悲戚。

他不知道祁牧安是想到了谁,或许是他死在战场上的义父,或许是义母,是他曾经有过并肩的人,又或许是在哀念他的过往。

他知道新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之前的每一年祁牧安应该过的比他要幸福快乐,身边有亲人,有朋友……而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勃律垂了垂头,低偏着脑袋往后望着周围尽是些三三两两同亲朋好友结伴而行的人,忽地泛起恍惚。

他盯着旁人脸上的喜庆,轻轻撞了下祁牧安的手臂,对他道:“一会我们回府,把符燚他们叫来,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祁牧安回过眼睛,夜色下的眸子是掩不住的晶亮和柔色。

“好,就听你的。”他从河岸边退回来,与勃律一齐离开了满是暖色的河畔。

符燚和阿木尔被祁府的人请来的时候,勃律没有见到必勒格,他这才意识到已经许多日子没有见到他这位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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