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周绥抽出手,嗓音沙哑,“我既已经来了,方才听你们所言,京中府中定然也发生了许多大事,危急关头我哪能袖手旁观转身讨清净之地?您这是诛我的心。”
薛碧笙想要去握周绥的手顿在了半空,又听到他发问:“父亲如何?”
“他已无碍,本是穿腹一剑……好在没大事。”薛碧笙知道漠北军中定然出了叛徒,不然那日胡戎突袭不可能直伤周岱。
“我先去看一眼父亲。”
周绥点了点林原的手,让他送来自己去安置东西,没料想还未走几步就步履踉跄,薛碧笙着急地拦住他。
“你先去休息,你父亲这时怕是已经用药午歇下了,不要让娘担心你……”薛碧笙给不远处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林原见到了便亲手拦住侍女,又转回来搀扶着周绥,同薛碧笙一唱一和的。
周绥无法,只得被几人架着回到自己的卧房休憩。
十年如一日,多半是管事洪齐福的功劳,周绥发现自己的屋子陈设皆无变动,甚至还有落了旧色的布老虎放在柜面上,一如他十几年前被送往坞县前的景象。
林原扶着周绥躺下,随后开始替他收拾衣物。林原心底也忐忑着,进府之后除了和薛碧笙一同关心周绥病弱的身体,其余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没过多久薛碧笙请的郎中便来了,赶路时周绥都是每走一地看一次医馆,药方开得也是五花八门的。许是太杂,周绥胡乱喝了近半个月都不见好。郎中看过林原递来的几张方子后,又重新写了一纸递回去,让他按时抓药煎服。
林原拿着新方子出门,贴侍出去送客,屋内便只剩下了薛碧笙和躺在床榻上越来越迷糊的周绥。
薛碧笙自知从小就亏欠周绥太多,此时还将他卷来京城纷争,她更是内疚不已。
周绥的病在人抵王府时便又彻底发作起来,此时他已然昏昏睡去,薛碧笙便在身边为他擦额净脸,拭着就又不禁落泪。
她觉得自己的爱给周绥俨然太迟。
良久,正当薛碧笙望着周绥的侧脸想得出神时,睡梦中的周边开始喃喃起来。
薛碧笙拧着湿方巾的手一滞,凑近了去听。
他说,重衡,我疼。
作者有话说:
薛妈妈:准备无意间关心一下儿子情感问题。
第68章 要挟
周绥做了个美满的梦。
梦到他以寻常百姓的身份降生在坞山村,不再是世子,也没有和父母兄弟聚少离多。而李重衡就是住在他隔壁的小孩,这次他的父母恩爱,没有流浪孤独的幼年。
十几载光阴如梭,他们相伴着长大,自然地相爱。
直到婚娶的年纪,那不被承认的爱恋再也藏不住。顷刻间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如一面明镜破碎,周绥见到自己穿上在坞县时和李重衡见到的那一身喜服,身边的新娘却不是他。
“重衡……重衡!”
周绥想要拨开围着拜堂的人群,他似乎在最外围见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却被手间与陌生新娘相系的牵红而缠住。
红绸怎么扯都牢固地贴在周绥的掌心中,像是沿着血肉而生。
他狠心咬牙,将自己的手扯得鲜血淋漓,破破烂烂的绸缎淌着淋漓的鲜血,追着他的步伐滴落了一路。
前方失魂落魄的李重衡明明是在走,却消失得飞快,周绥一边跑一边喊,怎么也唤不回来他。
他追着李重衡上了后山,是周绥曾来陪着他祭拜李如意的地方。
周绥见李重衡停下了脚步,好不容易想喘口气,垂首呼吸的时候余光瞥见那墓碑上的名字——李氏。
周绥的瞳孔猛然一缩,因而往下的不是“如意”二字,而是“重衡”。
他惊异地反应过来,抬眸间见到不知何时李重衡也穿着和他配套的喜服,这次却毫不犹豫地从山崖边一坠而下。
“李重衡!”
……
“不要!”
周绥骤然睁眼,眼神略有失焦,身上蕴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像濒临死境溺在水中的人,在冒出水平面后贪婪地汲取生的空气。
“阿绥,做噩梦了吗?”薛碧笙本坐在一旁的黄花梨竹节圈椅上假寐,一边要照顾受伤的丈夫,一边还要顾着生病的大儿子,这几日已是疲劳不已。
她时常在周绥的梦中听到“重衡”二字,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这次的反应比平常的呢喃还要大。
薛碧笙担心周绥,走过去握住了周绥的手,柔声道:“别怕,娘在呢。”
周绥的记忆中薛碧笙从没有这样温柔地安抚过他,他这时已长成,被这么一哄倒还有些不自在。
“我没事……”周绥偷偷擦了擦眼角微湿的地方,看起来精神比前几日好些了,但醒来时总是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