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衡也不强求,也不再追问。他看了眼窗外的密林,猜想这该是独处于深山之中,又看了眼出门行动不便的哑叔。他只想着快些休养好,再去新邺给周绥寄安好信一封,最后答应哑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当还恩情。
镐郡项家他不会再去了,他只想快些回到周绥身边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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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绥风餐露宿,果不其然在将临京城的时候病倒了,晁北尧为了照顾他不得不租了辆马车,放缓了脚程。
周绥这病来得也凶,没日没夜地赶路,再加上忧心瑞王的安危,临走前已经许久没有李重衡的来信,时常吃不下饭也睡不着。
晁北尧无意间察觉周绥对未有音讯的李重衡的紧张,便私下派遣手下去镐郡寻人。
只是等到周绥病怏怏地回到京城,派出去的人皆无功而返,反而还打听到了项家除了外出的二少爷回府,其余并无任何风吹草动。
晁北尧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但这事儿他还不敢向周绥禀报,生怕让周绥的病雪上加霜。
京城一如记忆中十几年前繁华,瑞王府十多年无主,唯有管事洪齐福带着几人家仆如常打扫安置,直到听闻周绥回京才又招了下人回来侍奉。
深春本是暖人意的,但周绥被林原从马车上扶下来时还披着薄外衣,浑身素净轻飘,更显得人容煞白,虚浮病弱。
“公子,当心脚下。”林原施力扶住周绥,怕他经不起晃,脚踩空马扎凳跌下来。
周绥无力地摇头,他此刻还发着热,头昏欲裂。
晁北尧跟在身后下马车,他见到了门口带着随行侍女提着药篮欲离府的瑞王妃,当即迈步上前,撩袍半跪,双手交叠作礼:“属下见过夫人。”
周绥本微眯着眼全凭林原扶着走路,余光瞥见晁北尧的动作,肢体都僵硬了几分。
薛碧笙刚要走下石阶,见到了此刻不该出现在府门前的晁北尧,满脸惊讶,随后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后方。
周绥缓缓抬眸,眼睫掀起,与刹那间含着泪,忘了任何言语的薛碧笙遥遥相望。
十几年未见的薛碧笙依旧穿着周绥幼时记忆里那一式淡雅的衣衫,即便薛碧笙只是一阶柔弱女子,但周绥依旧记得当年她不死不悔要独身前去敛丈夫尸骨的神情。
薛碧笙温柔却又踌躇地注视着周绥,似乎想先同周绥说些什么,但慌忙之下她只是先把晁北尧单手虚扶了起来。
周绥启唇微张,都说最怕亲近之人相对无言,哪怕年前收到家书时那样热切,但十余年未见,相见却不知该用何言问白。
“阿绥……”薛碧笙手中的篮子掉在了地上,终是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挺拔俊朗的身姿,却迟迟犹豫在边缘,不敢下手,她带着点颤抖的哭腔,“怎么回来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晁北尧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夫人……不是您传信让世子速归的吗?”
薛碧笙猛然回首,她用手背揭掉滑落的眼泪,姿态依旧是端方持重:“我何时……”
众人皆是沉默,晁北尧低声道:“进去再言。”
薛碧笙点头,她回头看了眼病容落魄的周绥,即刻将侍女遣出府去寻郎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碧笙想要离周绥近些,但身边隔了个细心的林原,她也不好再凑上去,“你方才说是我传信予你让阿绥回京?”
晁北尧见薛碧笙一脸疑惑地模样,顿时脸色也变得难看:“是,半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有王爷的刻玺,说王爷因漠北战事而负伤惨重,性命垂危,命世子立刻回京。”
“王爷受伤不假,但我们是奉帝命返京,也没有寄信与阿绥催他此时返京。”薛碧笙攥紧了衣袖,犹豫半晌又道,“更何况王爷的刻玺在今年年初时便不翼而飞了。”
晁北尧大半年未在北疆,自然军中事务已滞后不少。如今听薛碧笙所言,断定是有人误传假报,为的就是以半真半假,顺手推舟让周绥回到京都。
“如今京城也不太平……皇帝病重,太后挟幼子把握朝廷。我本想修书一封让阿绥在坞县多待时日,但每每信报传出似乎都被截获。”薛碧笙蹙起秀眉,压低声道,“那柳家长子此时被推去北疆定不是无心之为,所以我们奉命回京时就让阿绍握半枚虎符镇北疆,但那边战火不减,阿绍似乎也多日未有来信……”
“夫人,我现即刻回北助少将军一臂之力。”晁北尧毫不犹豫地抱拳说道。
“也好,阿绍一人我也不放心。”
在一旁的周绥想说什么,却被薛碧笙拉住手,只得见着晁北尧又匆匆离去。
“阿绥,你在府中休养几日,等身子好些,我派人送你回坞县。”薛碧笙叹了一口气,“这时不是在京的好时机,你本不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