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收拾好情绪,终于开口。她温和地说道:“瑞蕊,妈妈给你热热吧,真的很好吃。还有这个煎饼,叫可丽饼,是甜的。厨师做得用心极了。你想尝尝吗?”
“明天吧。我带去给菲菲吃。她最喜欢吃西点了。”听到于雪声音和缓了,瑞蕊这才抬头,望着于雪低低地说。
那声音里听不到任何与母亲之间的情感交流,如同水中浮木,毫无起伏,顺流而下。唯有在提到“菲菲”这个名字时,才多少显露出一丝喜悦,而显然这样的喜悦与于雪毫无关系。
于雪这才有所警醒。女儿已经不是第一天这样与自己对话了,只不过自己之前的工作按部就班,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而今天于霜到来提到瑞蕊的问题,才让于雪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跟女儿之间的关系。或许亲子关系并不是只有女儿好好读书,自己管好她吃穿住用这么简单。女儿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如同乌黑的煤饼,于雪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光彩。这让于雪感到有些慌张,之前的愤怒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困惑与不解。
这样的思绪一直萦绕在于雪脑海,及至送于霜出门,姐妹俩行走在中州渠长长的河畔之时,依然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已近深夜,河畔的居民楼上灯火寥寥。路灯昏黄,虫蛾缭绕,几只蝙蝠拖着黑影,“嗖嗖”飞过,发出尖锐的叫声。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间小卖部的灯还亮着,把二人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姐,你放心吧。我上班了就去打听打听这个五班的董菲菲,给你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一定听我的,啥都别问,慢慢来。”
“行,我听你的。”于雪的声音里都是疲惫,心中的沮丧不言而明,“我现在也有时间了,要好好管管她。”
“孩子的成长,不能靠管。咱妈倒是挺能管咱们的,你觉得好吗?再说了,你哪儿来的时间,天天工作那么忙。”
“以后就不忙了,时间都是我自己的了。”
“什么意思?你们公司,也不行了吗?”于霜有些吃惊。
“对,我下岗了。”说到这个话题,于雪反倒轻松了许多。跟孩子的事相比,自己的事,反倒简单。
“啊?那你需要钱吗?我攒了好多钱,你需要就说啊。”于霜拉住于雪的手,关切地说。
她的手从小就冰冰凉凉的,跟于雪温热的手心很不一样。此时握在手中,那种清凉的感觉让人烦躁的内心一下子清净许多。这个妹妹,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二人就算再吵、再闹,再话不投机,但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最心疼自己的,大概还是她。
“没事,别替我担心。我已经想出来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要卖小吃,当个小吃摊摊主。我已经卖了一天了,很不错!”提到这个话题,于雪来了精神,自豪地说着。
“不错!我看行!我姐那么灵,什么菜式的都一看就会,做什么都好吃!你适合干这个,你绝对行!”
“谢谢妹妹,有你这句话,姐就更不怕了。不过你先不要告诉咱妈和瑞蕊,怕她们多想。毕竟,我没有工作了。”
“这年头,干什么不好,非得工作吗?我就讨厌工作,我讨厌当老师。我也想辞职,想下海,干自己想干的事。”
“你可别胡来啊。你不结婚就算了,要是再把那么好的工作给辞了,咱妈就真要被气死了。”
“妈妈就不能活成她自己吗?非要被女儿气死?我不理解。ᴊsɢ”于霜振振有词,话里有话。
“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理解了。”于雪长叹一声,“我不想活成我自己吗,我在意的人太多了。”
“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我姐千好万好,人中龙凤,马中良驹,只可惜心太软了,被身边的人和事缠得死死的。在意家庭,在意工作,在意这个,在意那个,一点儿自我的空间都没有。风物长宜放眼量,你若是不盯着脚下,能抬头往远处看,就会发现,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这些不重要?家不重要吗?你不重要吗?”
“我?你的妹妹当然重要啦!但要是有一天,我的姐姐能够找到自己的人生,我可以不重要。”
“你怎么可以不重要。我不懂。这么晚了,让你住我这儿,你非要走,我一点儿都放心不下。你那单身宿舍关门了吧,你怎么进去啊?”
“我有地方住,你别瞎操心了。”听了这话,于霜俏皮一笑,冲于雪眨了眨眼。
这时,一道强光自前方的黑暗中袭来,照得于雪睁不开眼睛。与之相伴的,是一阵摩托引擎高低错落的轰鸣,自远而近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