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再次出现刚才那种情况,于雪提了一口气,接了过去。谁知,这次的包裹一点儿也不沉,既不重也不轻,刚刚匹配了于雪的腕力。
于雪展颜一笑:“刚刚好,就是它。”
“这还没有拆开呢,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了呢?”铁师傅大笑,“看起来,它跟你有缘。”
说完,铁师傅把油纸包打开,一层又一层,剥了十余层的纸,才终于得见真容。
那是一口不大不小的平底锅,有着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玻璃盖。盖子顶端有一枚红宝石造型的提帽,看上去精致极了。不过,令于雪惊讶的是,这口锅的内里既不平整,也不光滑,反而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纹理,就像是蜂巢一般。另外,这口锅似乎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表面已经黯然无光,并还不像之前那口锅那般闪亮。
“不要小瞧它。”见于雪一脸茫然,铁师傅开口解释道,“这是当年童大小姐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从德国带回来的。”
“真的是嫁妆啊?”
“与其说是嫁妆,不如说是她全部的家当。逃难路上,她千金散尽,随身携带的细软当的当,丢的丢。只有这口锅,没人知道它的价值。它炒过菜,摊过饼。煮过水,煎过药。后来被抄家的时候,啥都砸了、撕了、烧了。只有它,在灶台上,谁也没有在意。”
“铁师傅,那时候娶童师傅那种出身都人,需要很大的胆量吧?”
“说什么胆量不胆量,我是在赌命。小于啊,说句实在话,我始终觉得,我老伴是下嫁给我了。也不知道,她是心甘情愿,还是为形势所迫。她之前从未提起,而如今就连我是谁,她都不知道了。”
说着这话,铁师傅就自嘲地笑了笑,又说:“哈哈,好在锅还在。人已老,锅不朽。走,咱们回去,我给你开个锅,它就变漂亮了。”
“它很漂亮。只是为什么它的底不平,不光滑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第一次见到这锅也是这种疑问,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非常高超的锻造技术,是靠这样的波浪起伏让热量分散,保证了温度的均衡性。哪怕是用很少的油,都不会粘锅。”
“这么厉害吗?”于雪面露喜色,“铁师傅,快,到炉子上给我看看!”
于雪捧着锅,和铁师傅一起回到前厅。兔勉和童师傅在玩“拖拉机”,正吆三喝六,打得不亦乐乎。
铁师傅用流水冲去了锅上的浮尘,又用细布小心擦拭干净。之后,他把锅掂到了一旁的煤气炉上,打着了大火。
“看好了!”铁师傅将铁锅翻了个面,让铁锅的中心朝着火光的方向,不断的摇晃,不断的加热。没过多久,那口大锅便被烧得通红,色泽也开始发生变化。
“好像不一样了!”于雪惊叹。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铁师傅轻晃着铁锅,吟诵着之前的那首诗。
那种灰蒙蒙的色彩在蓝色火焰的催动下渐渐消逝,而深灰色的颜色则是如同积雪一般,从锅的底部向两边褪去。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随着铁师傅把那首诗念完,锅体整个变成了银灰色,就像是一片鸽羽,泛着淡淡的光芒。
“看,正经的枪色。”铁师傅得意地说。
“太漂亮了!”于雪止不住赞叹,“太美了。”
“真是一口好锅啊!这回我们有锅了!我们有锅了!”见此奇景,兔勉扑克一扔,就蹦了过来。
“这是我的嫁妆!”童师傅也笑吟吟地走过来,“好看吧。谁要是娶了我,这锅就是谁的。他们都不敢娶我,只有一个姓铁的小子跑过来,说等了我很多年。铁叔,你认识他吗?他也姓铁,是你儿子吗?是你的亲戚?”
铁师傅笑而不答。
“你们说,他还会再来吗?”童师傅又问于雪。
于雪有些担忧地望着童师傅,不知该怎么作答。
“我看他长得还挺精神,也跟我父亲一样,喜欢机械。他要是再来,我就答应他。”说完这话,童师傅愣住了,只是重复着,“你们说,他还会再来吗?”
于雪望向铁师傅。这下他心中的疑问该有答案了吧。铁师傅低头不语,似是在微笑,又似是在暗暗擦着泪水。
“会来的!”不明所以的兔勉,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但会来,还会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什么吃的?”兔勉这句稚气的玩笑话,勾起了童师傅的兴致,让她摆脱了之前的郁闷。
“他会带绿豆汤来,会带红豆包来,还会带鸡蛋饼来!”兔勉坚定地说,一脸骄傲。
于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暗暗叹息。自己做的那些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儿,在这个小孩嘴里,简直就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