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雪疑惑道:“除非什么?”
楚魈满是心疼地看她一眼,叹息道:“除非你去判官那里受审,将那三千条罪名全部罚完,这样才不会抵消你的阳寿。”
赫连雪惊讶地瞪大眼睛,想起那十八层地狱里的百般酷刑,不禁心惊胆寒,双腿发软。
楚魈劝她别去了:“和我一样做鬼,不是也挺好?你若不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去当戚南行的灵体,不过每日喝他一滴血,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
赫连雪悻悻地皱起眉,灵体没有知觉也没有感觉,她尝不出美食的滋味,也体会不到戚南行吻她的感觉,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那些她杀过的人,犯下的罪,终归是她做事太过。如今走到阴曹地府,该受的刑,她一个都逃不掉,总要让她付出代价。
赫连雪已经逃避了许久,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是她做错的事,总要由她来承担。
道别楚魈,赫连雪长途跋涉,一直走到阴司殿。她在外面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踏上台阶,走进去。
陆判官还是梦境里的那个样子,一身正气,铁面无私。
问清下方何人,他拿出生死簿,开始细数赫连雪犯下的罪名,一一宣判对应的刑罚,没有一条能幸免。
最终大大小小的罪名三千条,她要在阴间服罪十五年。
不过……陆判官说,她在逃犯期间也救下不少人,立下不少功德,可以酌情给她减免掉一些小罪名,最终服罪十一年。
赫连雪庆幸自己那一瞬间的善念,给她减轻了不少罪。
离开阴司殿,她一刻都不想耽搁,只想快点见到戚南行。
于是她被青面獠牙的阴差押赴十八层地狱,依次被腰斩、车裂,被油锅煎炸,被牛坑践踏……
楚魈去陪着她,难受得直掉眼泪,不停地念叨着“何必呢”“何必呢”……
赫连雪从小就怕疼,哪怕手上蹭破点皮,都要去找阿娘哭上半天,撒娇不停。可是连续几层地狱走过,她把牙根都咬断了,愣是没吭一声。
心里想着戚南行,曾经他也为她承受过这样可怕的痛苦,她便说不出任何怨言,只能和着眼泪吞下肚,一天一天地撑下去。
不知不觉,她竟也坚持了下来。
原来想跟一个人在一起,真的会生出莫大的勇气。
一年过去,赫连雪终于熬过所有重刑,剩下的都是些搬石头、拉纤之类的轻刑。
她找楚魈要了点钱,赁下梦境里戚南行和宁文雪住过的那个小宅子。白天去上工服刑,晚上就坐在那个小院里,看风吹雪落,听阴雨连绵。
每到冬日时分,宿舆二星齐镇东南,赫连雪就能听到戚南行召唤她的声音。
鬼魂对生路的渴求,就像飞蛾扑火,是一种本能。她很想顺着那道声音,走向那条生路,可是她不能。那么多痛苦都承受过了,她不能功亏一篑,只能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十一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
终于熬完应有的刑罚,恢复自由身那天,赫连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为所有她在意的人,也为她自己。
楚魈摆下一桌酒,为她庆贺。
赫连雪没醉,他却醉了。
“小雪儿……”楚魈喝红了脸,醉意熏然道,“以后我当你的哥哥吧……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两人之间,没有我的位置……”
赫连雪笑着点了点头,默默红了眼睛。
终于又到这年冬日,夜晚降临不久,戚南行的召唤声便如期而至。
赫连雪与楚魈道别,踏上归程。
天剑宗,风止断崖。
戚南行站在阴气森森的血色阵法中央,脸色苍白如纸,灵力倾数耗尽,却仍没能将九天玄冰棺中沉睡的美人唤醒。
今年似乎又失败了。
漫天大雪迷离,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出神,却不知道,在那冰冷透明的玄冰棺中,一颗心脏已经开始微弱地跳动,沿着心脏通向四肢百骸的血肉已开始潜生滋长。
赫连雪躺在玄冰棺中,一直过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终于把身体长全。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心已归位,所有记忆纷至沓来。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戚南行,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姿高挺,俊美出尘,漆黑狭长的凤眸如夜色般幽深,衬得那一袭白衣如烟岚云岫,如琨玉秋霜,清姿孤傲,郎艳独绝。
那一眼的心动,深深刻印在她的心里。
赫连雪坐起身,尝试着掐了自己一下,能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