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峥叫司机开车去了云嘉美院家属院。
这些年无论景峥在国内还是国外,美院家属院的房子一直是有人来打扫的。
景峥不会允许它落灰。
家里,一切都还和景峥去南淞读大学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暗房的那扇门,永远不会再对程雾宜关上了。
景峥将程雾宜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先去煮了醒酒茶,然后去暗房拿了几册厚厚的相册,坐下来和程雾宜一起看。
景峥也已经有很多年未曾看过这些照片,翻到第一张,看见照片上那个大胖小子的时候,居然罕见地会有点尴尬。
“这是我出生一百天的时候,抓周。”他介绍道,“抓了个计算器,听说周围人都奉承景丰,说我以后肯定大有作为什么的。景丰当时应该很开心。”
程雾宜点着头,后面是一系列景峥百天宴上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一个女人抱着景峥,女人长得很英气,眉毛和眼睛都很张扬舒展,景峥和她的眉眼简直是如出一辙。
于是程雾宜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谢远婳。
再往后翻,是景峥在少年宫门口的一张照片。小男孩头上戴着那种学校统一发的小红帽,手里捧着一幅画,额头上还有个大红点。
“大概是五六岁吧,我第一次参加绘画比赛。”景峥解释着,他的语气很欠揍,拽得不行,“后来我就从来没拿过第二名。”
相册里间或会夹着些景峥小时候随手画过的简笔画,景峥也就顺便告诉程雾宜这是他几岁画的什么「大作」。
但景峥没有告诉程雾宜,他其实已经有很久都不再敢翻动这些相片。
再翻开这个相册,不再有以往的痛苦。恰恰相反,景峥只感受得到平静。
告诉爱人自己以前也在被爱着,这怎么会痛苦呢。
再往后翻。
“后面的这些。”景峥指着,“就全都是我自己拍的。”
最开始是一只橘猫的特写,景峥很厉害,不仅能捕捉到猫咪扑向逗猫棒的那一瞬间,还没有糊片,甚至连猫猫的表情都抓得特别好。
“以前隔壁那对老夫妻养过一只橘猫,虽然去喵星球很久了。”景峥说,“但很可爱的。”
再后面基本上就都是别人的照片。有嘉嘉黄毛职高的搞怪毕业照,还有云嘉一中大家的班级合照和日常照。
翻到某一年一中艺术节的照片时,程雾宜发现有一张照片明显和其他照片不同。
人像模糊,构图稀烂,完全是糊片废片。
“我和你的第一张合照,除去集体的毕业照,应该也是唯一的一张。”景峥指着台上模糊的那对人影,“程雾宜,别告诉我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呢,那时她刚刚恢复视觉没多久,当时第一个映入她眼瞳里的人,就是景峥。
这张照片是景峥回家修相机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应该是当时有人不小心撞上了快门,同时也创翻了相机,所以才能意外拍下当时他们在台上的样子。
男人捏着那张相片看了很久,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卸下手机壳,从壳子里拈出张一寸证件照。
程雾宜探过头去,甚至都忘了她还在装醉这件事,直接眉头紧皱:“怎么是这张?丑死了!!!”
——这是程雾宜眼伤还未好时戴着大墨镜照的照片。
“嫌弃啊。”景峥笑,“一整个六年多,我都只靠这张照片过活。”
景丰限制景峥最严重的那几年,景峥连她的照片都只敢偷偷地藏,还只敢藏这种完全看不出脸的。
估摸着醒酒茶也该滚好了,景峥起身去了厨房。
男人回来得很快。醒酒茶还很烫,他拿了两个茶杯,来回倒了一会儿,又吹了一会儿,才放心递给程雾宜。
景峥支着头看着她喝着茶汤,伸手反手探了探她额头,没什么把握,于是干脆用脑袋贴了贴她额头。
嗯,没发烧。
程雾宜小口吹着茶水,还在努力装着醉,能混过一晚是一晚。
“喂。”景峥开口,像是在跟她商量,“我说程雾宜,你能不能一直喝醉啊?”
程雾宜脱口而出:“什么?”下一秒却又反应过来,一般喝醉的人好像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景峥玩着她的头发,悠悠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喝醉的时候,黏人得很呢。”
这时候程雾宜终于会演了,仰头反驳道:“我没喝醉!!!”
“好好好。”景峥站起身,“喝完过来洗澡,我先去帮你放水。”
磨磨唧唧地喝完茶,程雾宜去了浴室。
家里只有淋浴冲头,因为到底很久没有人住过,景峥调了好一会儿才将水温试好。
男人拿着淋浴头,见程雾宜很久没有动作,狐疑地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