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无谓地撇了撇唇,将右手伸出来。
于是程雾宜又看见景峥右手腕上的那只风筝。
上大学之前,他是没人不称赞的五好班长,将那只纹身藏得很好。上大学之后,虽然不再隐藏,但手腕内侧的那块肌肤,即使是当时和他在一起的于佳怡,景峥也没真的让她碰到过。
于是程雾宜说:“你自己戴。”
景峥挑眉,嗷了一声:“怎么,你是不会吗?”
?
程雾宜脾气软,但景峥似乎总是有一句话就把她惹毛的本事。
比如现在,他居然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在质疑她的专业能力。
女人忍住脾气跟他解释:“不是,就是那个风筝纹身,你轻易不叫别人碰的。”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景峥回答得很快,“既然不记得的话,那就是没有。”
说罢,他又抬了抬自己的右手。
“……”
程雾宜没办法,于是垂下眼来,帮他戴手腕带。
中学和大学时期的程雾宜是有刘海的,气质里展现的更多是份不谙世事的清纯感。现下她褪去那份青涩,容貌里的美丽更加具有攻击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给人震撼的惊艳感。
她的栗色长微卷发轻轻垂下来,那一瞬间,景峥忘了克制,伸手帮她轻轻挽起头发。
她的眉毛天生就是新月形状,漂亮的狐狸眼睫轻轻颤动,动作轻柔。
手被她温和地握着,她的手凉,挽发的时候景峥装作不小心故意碰了碰她耳朵。
她的耳却是烫的。
头发被景峥撩起来的那刻,程雾宜也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
男人的手指所过之处似有电流划过,那一瞬间,她的大脑有些空白。
“谢谢。”她仓皇对他说,尴尬地自己挽了挽另一边的额发。
景峥没有收回手,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过了很久很久。
“很高兴认识你。”景峥说。
“……”程雾宜怔了有好一会儿。
突然觉得,如果他真的不记得她了,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
女人拍了拍手腕带。
“系好了。”
还没等景峥说话,住院部另一头就传来响动。
两人同时扭过头去看,只见鲁健带着一群男护士,一身狼狈地从走廊尽头那间病房走出来。
鲁健身上的白大褂从背后被撕烂了一个大口子,手上也有伤。后面几个男护士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师兄。”程雾宜小步跑过去,关切道,“出什么事儿了?”
鲁健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脏话:“别提了,刚收进来的那个男人躁郁症犯了,我操,我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他,差点把老子裤子给扒了。”
看着鲁健现在的样子,大概也能判断出刚才的情状有多危急。南大一院精神科只是综合性医院的一个小科室,更注重诊断而非诊疗,于是程雾宜建议道:“要不联系康宁医院那边,给他办转院,那边是专业性的医院,应该比我们有经验。”
鲁健点点头,仍在喘着粗气:“但都这个点了,左不过也得等明天。”他侧眼看见景峥,脸上立刻又谄媚起来,“阿峥,你怎么在这儿?”
程雾宜解释道:“他下午刚做完MECT,我见他一个人,就把他领回来了。”
“那既然师兄你来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女人说着就松开了景峥的手。
她没发现那一刻景峥微不可见地皱了眉。
“好的,那谢谢阿雾啦!”鲁健说着,就走到了景峥身边,要带他回病房。
但男人没有动,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程雾宜。
“师兄,景峥的意识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程雾宜很有礼貌,又对景峥说,“景峥,这个是你的管床医生,你可以信任他。”
她的语气又轻又软,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子。
“你要走了吗?”但是他只是这样问她。
程雾宜嗯了一声。
景峥:“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程雾宜:“……”
男人眼睫微闪,投下一轮阴翳,主动走到鲁健身边。
“好,我会听话。”
“……”
直到景峥的背影和鲁健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程雾宜才收回视线。
电梯旁步梯的门没关,风从步道的窗户吹进来。
电梯这个时候到了,电梯的门开着,程雾宜的长发被风吹得乱飘,她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最终还是走进了电梯。
一楼的咖啡厅还在营业,这个晚饭后的点,正是白班夜班、门诊急诊交接的时候,不少值夜班的医师都会选择在这个点买杯咖啡上工。
收银台前这时候排起了长龙,程雾宜排在队尾,正好碰见了也过来买咖啡的蒋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