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 盆洗好了啊?”程大强关怀备至,“吃早饭没, 你这都陪床陪了好几天吧, 叫你婶婶带你回家吃点饭再来!”
程雾宜现在没有半点精力再去应对这种虚与委蛇的人际关系,简单说了句不用,拿着盆进了病房。
病房里, 程大有已经醒了。他腹部的伤口还没痊愈,现在还不能动, 程雾宜打了盆热水,很温柔地帮父亲擦手擦脸。
父女俩对病情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程大有看着女儿那双狐狸眸子底下的淤青,心疼道:“阿雾,你都多久没回学校了,这儿有你叔叔婶婶呢,你就买这周的火车票回南淞吧。”
程雾宜搓着父亲的手,只说:“爸,我心里有数。”
程大强随后带着冯玉霞进了病房。
程大有于是又说:“阿雾,这里有你叔叔婶婶,你担心什么,快回学校去。”
“是啊是啊。”程大强见状赶紧走到病床前,从程雾宜手里抢过帕子,帮程大有擦起手。
程大强和冯玉霞从出生就在岷安,整日里就是侍弄家后面那几亩良田。
冯玉霞也说:“是啊阿雾,怎么都是一家人,你担心什么。我们肯定比你找的护工便宜,这个钱怎么能让外人挣。”
即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程雾宜懂这个道理。
但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她担心的是,他们拿着钱却不尽心照顾父亲,而父亲碍于是亲人就把这份委屈咽下去。
程雾宜态度暧昧,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也没将话说死。
程大强他们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程大有让程雾宜锁上门,从包里拿出一堆银行卡和存折,开始一样一样告诉她密码。
程雾宜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父亲在交代后事。
即使他确实应该这么做。
“爸。”程雾宜陡然打断他,“不然我带你去南淞吧,我可以照顾你,就能省下找护工的钱。你的病,”女孩连癌症两个字都不愿意提,“好好做化疗,总有控制的希望的。”
程大有生了病就更喜怒无常起来,把手上的存折突然掷到程雾宜脸上,阴阳怪气道:“去南淞治病?程雾宜,你哪来的钱?又要去找你那个男朋友吗?人家凭什么帮你?你用什么去换?脸还是身体?”
“……”程雾宜噎了噎,委屈得立刻就哽咽了,“爸……”
“程雾宜!”程大有语气强硬道,“你要是敢用一分景家的钱,我就直接从这儿跳下去。”
程大有逼着女儿发誓,程雾宜也照办了,花了好久才勉强安抚了父亲的情绪。
强撑着出了病房,眼泪几乎是立刻就流了下来。
自从上次在北江见过一面之后,程雾宜就几乎没再和景峥有过联系。
景峥和周起岑的那个app最近马上就要上线了,各种事情很多,景峥忙着和投资人见面,还要抽空弄网络牌照,非常忙碌。
离开北江的时候,景峥告诉她,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就开口。
但两人的关系,仿佛也就在景峥说出那句话的时刻,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程雾宜没告诉景峥父亲患病的事情。
被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程雾宜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走。
程大有执意留在岷安有他自己的打算。老一辈的人都讲究落叶归根,程大有在外面漂泊了一辈子,当然是希望最后能回到家乡。纵使他和程大强感情再淡漠,但他毕竟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但比起所有的这些,程雾宜只是希望父亲活下去。
正想着,女孩牛仔裤里的手机响起来。
是蒋平章。
父亲确诊之后,程雾宜在第一时间就将病历和化验单都发给了蒋平章。
蒋平章在南大读医学院,虽然还只是一年级,但总比程雾宜这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懂得多。
电话那头,蒋平章的声音带着关切:“阿雾,你还好吧?”
程雾宜嗯了一声,只说:“平章,你那边帮我问了问你们肿瘤科的导师吗?”
“我老师看了。”蒋平章斟酌着用词,“阿雾,其实你知道的的,一般肿瘤到四期,手术的作用已经不大了,一般都是采取保守治疗。而且大有叔身上又有刀伤,手术指标估计也达不到。”
蒋平章的话早就在程雾宜预料之内。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直到一星期之后的晚上——
程雾宜本来还在陪床,被蒋平章一通电话吵醒。
他打的居然是一通视频电话。
程雾宜走出病房去接。
电话那头,蒋平章身后的背景是医院。男生站在肿瘤科诊室门口,给程雾宜拍科室门口宣传栏上病人招募的宣传单。
“阿雾,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学校医学院不是每年都会招那些各种疾病的病人试药吗?”蒋平章的声音很激动,“或许大有叔可以试试看,如果他病情典型且显著的话,入选的几率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