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忙跟上,陛下交代过,长公子若有半分损伤,他们就不用活着回去了。
正在此时,忽闻外面有喧哗声,蒙恬一身甲胄,闯了进来。
“长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他正在练兵,听说陛下派来使者,连忙赶回。
又听侍者说,陛下欲赐死长公子,急得都不顾礼仪了。
扶苏黯然道:“蒙将军,父皇历数你我二人罪过,命我等自裁。扶苏先走一步,将军也请尽快。”
蒙恬头皮都要炸了。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说到自裁了?!
自裁这种事,长公子怎么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
还让他也尽快?不,他一点也不想!
扶苏又抱歉地道:“蒙将军,是我带累了你。父皇怪你未能匡正我的不孝之举,责你不忠。来世,我再补偿于你罢。”
来世太远,蒙恬只想过好今生。
“......长公子,陛下如今在外巡视,又未立太子。命臣率领三十万将士镇守边关,又派您来监军,这是关系天下安危的重任!如今一个使者带着诏书到来,您就想自裁,焉知这不是小人的诡计?”
“以臣浅见,长公子应重新请示陛下,若真如诏书所言,请示之后再死也不晚!”
蒙将军说得也有理,扶苏犹豫了。
使者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戏份,催促扶苏上路。
扶苏又一想,父皇经天纬地,照临四方,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害自己?
他定是放弃我了。
一念至此,扶苏只觉人生灰暗无望,纵使请示之后父皇改变主意,他又有何面目活下去?
自裁,就当是对父皇尽最后的孝道。
叹道:“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说完闭上眼睛,长剑往脖颈上一横,用力划下。
蒙恬大惊:“长公子不可!”
说着扑过去阻止,但他离得远,来不及。
还以为长公子救不回来了,蒙恬很绝望。
谁料使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长剑!
扶苏并非文弱之人,从小习武强健体魄,力气不小,使者夺剑那只手掌鲜血直流,甚为可怖。
蒙恬一时呆了,使者这是发的什么疯?逼迫长公子自裁的是他,拼命救长公子的也是他。
扶苏也不解,惊道:“何故如此?”
使者将长剑入鞘,小心翼翼地收好,才给自己包扎伤口。
道:“陛下口谕,召长公子回咸阳。”
还好,还好他防着这招,一直站在长公子身侧,总算救下,否则他这条小命也不保。
“回咸阳?!”
蒙恬和扶苏同时惊呼。
扶苏急道:“父皇真让我回去?”
使者:“千真万确!”
扶苏素来稳重,此时忍不住喜形于色,连道甚好。
他日思夜想的不是当太子,更不是埋怨父皇,而是回咸阳。
为修筑长城,父皇征发了几十万服役的民夫,民夫们思乡心切,每晚唱哀婉的歌,他不忍听。
将士们厉兵秣马,刀锋指向匈奴,也指向六国故地,略有纷争便残酷镇压,他不忍看。
正如王绾所说,只有离父皇近一点,才能影响父皇,让他实施儒家仁政,与民休养生息。
仗打得已经够多了,将士们应该卸甲归田,享受天伦之乐。
民夫们也该回乡与家人团聚,长城必须修,但不急于一时。
父皇肯让自己回去,定是自己通过了他的考验。
扶苏很庆幸刚才没有被蒙恬动摇。
蒙恬却没他那么乐观。
这事儿从头到尾透着玄虚,长公子只怕欢喜得太早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始皇陛下未必高兴长公子问都不问就依诏自裁。
陛下对长公子的倚重,众臣皆知。
长公子一身担着天大的干系,说句不太妥当的话,他的生死,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怎能如此草率就决定?
716 大秦女皇(17)
秦始皇回到咸阳,朝中文武、后宫妃嫔、皇亲贵胄迎出城外,自有一套隆重盛大的仪式。
但和清宫剧中迎接皇帝时跪了一地不同,从妃嫔到朝臣,无一下跪,全都站着。
随着礼官一声高呼:“陛下回銮!”
众人也高声应和:“恭迎陛下!”
男子作揖,女眷福礼,全场肃静,只听得到猎猎风声。
秦始皇左手扶着车辕,右手一挥:“起!”
“诺!”
众人簇拥着车队,井然有序地回城,沿途有很多百姓围观,却不喧哗,只有窃窃私语。
秦始皇车驾过处,寂静无声。
刚被放出小黑屋的001不满地道:“竟然不跪咱们始皇陛下?负分,差评!”
七杀顺手又将它丢回小黑屋。
南宋灭亡,文天祥被押到元大都,忽必烈要他跪,他说“南揖北跪”,跪是你们胡人的风俗,我们“南人”不跪,作揖即可。
见了皇帝必须下跪,是南宋之后才有的习惯。
先秦时期就更不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注意,是王臣而不是王奴。
那时的君臣关系更像是合作,可以双向选择。
臣若对君不满意,大可挂冠而去,君主不但不能追究,还得反省自己为什么留不住人才。
君主收服大臣,凭的不仅仅是地位,还要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否则容易翻车。
但是,虽然不跪,却并不代表臣民们不尊重秦始皇,整个场面庄严肃穆,极为宏大。
咸阳是老秦之地,秦始皇在此的个人威望,已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此时他若指一个地方,再说一句“踏平此地”,只怕连民间妇孺都会冲上去。
七杀观察着别人,也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多,有的直接,有的遮遮掩掩。
她能理解。
以胆小出名的七公主,竟然陪伴在始皇帝身旁,怎不叫人侧目?
其中有一道目光甚是急切,七杀看去,发现是大公主嬴阴嫚,便对她一笑。
到了后宫,父女俩分别时,秦始皇还嘱咐道:“婳儿,你平日若无事,便多来看为父。”
七杀:“诺!”
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常去。
当晚,嬴阴嫚进宫看七妹妹,拉着她的手嗔道:“好个作怪的小妮子!竟敢瞒着我们,跑那么远去找父皇!要不是父皇派人送信回来,我都要以为你跟哪个俊俏儿郎私奔了!”
七杀:“不是大姐姐说的么?要跟父皇多亲近。”
嬴阴嫚拍她一下,“还怪上我了?父皇在宫中时你不亲近,父皇出巡,你倒挂念上了!”
七杀:“也是因这一遭,我知道了父皇并不可怕。”
嬴阴嫚:“......父皇怎么会可怕?那是威仪天成!”
七杀:“大姐姐说得对。”
嬴阴嫚问了她沿途见闻,忽道:“胡亥呢?出行时得意洋洋,回来怎不见他的踪影?”
七杀:“五兄犯了错,父皇不许他见人。”
嬴阴嫚幸灾乐祸,“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这小子轻浮浪荡,我早知他总有一日会触怒父皇。对了,他犯了什么错?”
七杀踌躇,从何说起呢?
嬴阴嫚却误会了,忙道:“父皇不许你说么?那就别说了。”
七杀:“父皇没说不许告诉你,就是事情有点大。”
以秦始皇的速度,胡亥等人应该很快就要被行刑了,就是自己不说,她也会知道。
这下嬴阴嫚是真好奇了,“究竟怎么回事?”
七杀:“五兄意欲矫旨登基,残害兄弟姐妹。”
嬴阴嫚:......
胡亥那没正形的样儿,竟有这么大胆子?
七杀捡能说的说了些,听得嬴阴嫚大动肝火。
“什么,这小子想要碾.死兄弟,肢.解姐妹?!”
七杀:“他说是一时胡言,但父皇说,他真想这么做。”
嬴阴嫚:“父皇不会看错!”
不知道为什么,听得七妹妹说“肢.解”二字,她脑海中就出现一个贵女被肢.解的画面,极其恐怖。
她下意识双手环抱,摸自己的肩膀,无端感到一阵剧痛。
连忙揉了揉,疼痛果然消失了,定是被吓到。
七杀:“大姐姐莫怕,父皇说了,会为我们报仇。”
嬴阴嫚强笑道:“我们又没被他......说什么报仇,不过,意图篡位是大罪,父皇不会饶他。”
那一世的你,可是真的遭遇了这么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