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关赫丽不认为这是宋礼珠的好意,也不觉得是退让。她无法接受被轻视,也痛恨性别造就的劣势。“我也不会让集思冒任何风险再留在这里。同学一场,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
散了占佳,散了陈感知,散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姜仕淇。
出了那间办公室,走完那条走廊。
少年陈感知,和傅集思,就是久别。
*
家长抓包二人,明明什么都没干,两个人今晚清白得像两块豆腐,但傅集思还是隐隐生出怕被她妈误以为是脚踏两条船的担忧。
毕竟关赫丽嘴里的“小姜”,从前些天的通话来看,和傅集思还在友好相处中。
眼下,傅集思低低喊了声“妈”,声音犹豫,气势不足。
她手里拿着钥匙,那个胶卷的钥匙扣摇摆,和金属钥匙碰撞,叮当作响。
陈感知紧跟着叫了句“阿姨”,却少了之前跟着傅集思见关赫丽时那种犹豫和不确定。
关赫丽对陈感知说:“出去。”
通情达理又温柔礼貌兼具的女人,突然对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下了逐客令。
傅集思手臂一横,挡在他们中间,“妈,你别这样……”
关赫丽偏头看她,“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没立刻说话,看了眼陈感知。
这样的小动作尽收家长眼底,关赫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申逐客令:“出去。”
傅集思干脆脚一迈,“那我一起出去好了。”
“傅集思,你翅膀硬了!”
“我没有。”她反驳,“我只是在尽一个主人对客人的礼数。”
“好。”关赫丽紧盯着他们,愠怒藏在眼角的细纹里,她面无表情,鹰视狼顾一般,等待数秒,最后“啪”的一下把家门给关了。“那你就跟他一起出去吧。”
冬夜里,风一吹,刮来刺骨,像是要粉碎他们的四肢。
傅集思和陈感知站在门口,看门缝里的灯灭了,然后传来“咚咚咚”的上楼脚步声。
关赫丽房间的亮打开,窗帘一拉,紧接着把房间窗户也用力关上。
房子一下子变成密闭的空间,他们两个人,像被驱逐的流浪者。
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傅集思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到底多招我妈讨厌啊?”
陈感知也开玩笑说:“一点点?”
“不止吧。”
“那非常?”
她点点头,“有可能。”
冷风里,陈感知掖了掖她的围巾,将她半张脸遮住,问:“进不去家门了,要去哪里呆会儿吗?”
傅集思摇头,“走了只会让我妈更生气。”
他心想有道理,于是用手扫了扫阶梯上的灰尘,先一步坐下,然后拍了拍,对傅集思说:“坐吧。我陪你一起等。”
他们坐在一起,但还是维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两件厚外套偶尔摩擦,发出轻微声响,在夜里放大。傅集思说:“要是我妈一整晚都不开门怎么办?”
“那就不管她了,把你拉去我家。”
“你不要命啦?”
“不要了。”陈感知说,呵出一口冷气,“欠你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摇摇头,望着被雾气挡住一半的月亮,将冰凉双手放进口袋。“集思,我们好像还没有好好聊过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情,提起来总是值得一顿沉默。她伸长腿,坐在阶梯上踩到地面,一左一右来回动脚丫。
“以前的什么事?”语气里削去活跃,她用一种“快忘了”的态度和他沟通。
“所有事。”陈感知说,“你妈妈这么在意,那你呢,再见面之后,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重要吗?”
陈感知点头。
她是当事人,她的想法当然重要。
“不知道。”没组织好语言的时候,傅集思总是习惯以一句“不知道”来开篇,“一开始特别反感你,讨厌你讨厌得快吐了,脑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当时像大脑抽筋了一样说那些话。刚回来见到你的时候也不想理你,我的确觉得是你欠我的。你欠了我好多,宝贵的学习时间、耽误了好几天的学习强度和知识点巩固,还有被打乱重组的未来。我觉得你真烦人,也觉得你像个双面人。”
陈感知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怎么样的双面人?”
“在我面前为了补偿我所以献殷勤,对我好。在我背后还是悄悄整我。”
“那现在呢?”
“现在啊,”她也抬头看着月光,哆嗦地搂紧自己,模模糊糊在脑海里描绘陈感知的形象,最后言简意赅的总结,“大概率是个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