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高被扯的往前抻了一下,眼神阴下来,露出一个讽刺的神色,抬手掰住李北的手,感到这只手的颤抖,冷笑,“李北,今天爸好好教教你。你要记得,以后耍狠威胁人的时候,手不要抖,眼神要狠。”
怒火攻心,四目相对。
李北死盯着李志高,脑海里划过第一次被吊起来用皮带抽打的那天,双脚悬空,身体晃荡,痛意深入骨髓。
直到今天他都记得,李志高当时的眼神,与现在一样,疯癫又凶恶,似乎要生吞活剥他一样,生理性的身体记忆让他无法控制的发麻歇力。
李志高趁他这一愣神,掰住他的手反向一弯,扭着他的胳膊转过来,丝毫不留情地狠压,附下身,轻拍拍他的脸,声音恶笑道:“乖儿子,像这样,要废了对方胳膊一样才行。”
话音落,李志高松开手,拽过险些跌在地上的李北手里的包,打开看着里面的一沓子现金和老旧存折,跟个老流氓似的吹了一个短促的口哨,换上慈父嘴脸,抬手擦擦李北汗津津的脸,夸了句:“好儿子。”骑上电动车走了。
寒风中,李北狼狈地站在江北殡仪馆门口,木讷地抬起手,翻过来,血痕满布。脚下生出浓郁的黑一点一点往上笼罩住他,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拉住他,拽住他,要把他硬生生折断扯进深渊,再也不能复生。
高三一八班,最后一节课结束。
江莺坐在没几个人的班级里,低垂着头,眼睫微动,手指无意识扣着摊在眼前的课本,心思都在压在下面的手机上。
李北没动静,令她心神不宁。
思索片刻,江莺咬了下唇瓣,站起来,走进厕所,锁上最后一间的门,拨通了李北的电话。
一连响了好几声,以为不被接通的时候,通了。
江莺短暂地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嗓子发涩,强撑着发出声音:“李北。”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比她更嘶哑着,似乎是割裂了喉咙一样的回应:“我在。”
“你在干嘛,”江莺颤动睫毛,眸光盯在其他学生在门上的乱写乱画,握着手机的手心发汗,软着嗓问他,“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那头沉默不语,一分钟后,低声说:“我没看见。”
江莺轻嗯一声,谁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钻进声筒里。
江北殡仪馆宿舍二楼,没开灯的房间里,透出昏晃光线的浴室,空间狭小,空气稀薄。
李北只套了一个黑色背心,脱力似的靠在浴室的墙上,左手臂上冒出汩汩鲜血,顺着肌群脉搏,滑过破皮的手指尖滴落在地上,与水渍混在一起。
他慢慢地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曲膝,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空出的右手拽下毛巾裹住左臂上狰狞的刀痕。贴满报纸的那面墙上嵌入的白色洗漱池里掉着一把锋利的刀子,露着蜿蜒的血痕。
“李北,”漫长沉默后,江莺尾音发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打破凝固气氛,“你不是要我救你吗?”
李北抬起脸,发丝遮住眼睛,剩余的部分苍白又冰冷,听到她的话,手指下意识微勾几下,回应她的声音是除了心跳,唯一有起伏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个简短的字:“是。”
声筒那头,江莺静默了几秒,字字清晰地说:“这样的话,你的命就是我的,除非我不管你了,否则你没有权利选择其他。”
她的声音很坚定,带着莫名地力量。
李北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跳进发丝,漆黑死寂的眸子微动,点起萤火般的碎光,嗓子发紧,蓦地失声,一时无法言语。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李北不由得想,如果要她好,就应该远离她,可是他不想远离她,一丁点都不想远离她。
人是贪心的,尝到甜头,想要的就越来越多。
离午自习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厕所里来了几个女生,互相闹着说话。
江莺轻轻捂住了声筒,不想她们打扰他。
安静地耐心十足地等待着李北的回答,哪怕一点点机会,江莺也想用力拽住他。
上课铃打响,江莺没反应似的。
沉寂许久,听到铃声的李北很慢地回她:“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去上课吧。”
江莺蓦地松下气,攥紧的手松开。
明光影下,江莺轻轻地弯弯唇,眸光明亮温柔,浮着层峦的暖色,声音微低:“好。我今天没有晚自习,回去路上,我去超市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次,李北没有停顿,很快的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