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垚沉吟片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又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
“学校去了么?”
李北沉默了一会儿,答:“没有。”
“为什么?”贺垚问。
匿在光里的冷沉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小旭为贺垚添第二杯酒时,李北开口说:“没意思。”
贺垚移开视线,微微蹙眉,不赞成的说:“李北,文凭这东西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但现在社会,没有又不行。你是我救下来的人,现在跟着我,再怎么说也得是大专毕业,当然,如果你想往上考或者出国更好,所需费用我全额支付。”
李北端起玻璃杯,摩挲水珠,偏头看贺垚,眼神中一丝情感都没有,声音冷质:“贺哥,我是个卖命的,卖命的不需要点缀,不需要上台面。”
贺垚眯眼回视他,并不生气,年少都这样,盛气凌人不听劝,无所谓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人说的话糙理不糙,又不能摁着他的头让他去上学,以后再说吧。
现在,只不过是少年的人心热冷各占一半,尤其是在土里摸爬打滚长大,拘着满身反骨,一天天都跟活腻了似的。
不由地,贺垚想起来第一次见李北那天。
也就去年年初吧,还下着雪,他去跟几个老油条谈南边高速路上的地皮生意,拉拢疏解关系。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场子里,有个叫孙宝的年轻人,家里是个新暴发户,干包工出身,人挺聪明,就是心思不正,手里下天天带着几个打手,李北就在其中。正巧那次,孙宝给他们使绊子,手下人没做干净,闹到明面上,各方脸上都挂不住,他们就把最小的一个人推出来顶罪。
那个人就是李北,十七八岁的少年冷得像块冰,没有一点同龄人的孩子气,眼神倔犟又死都不服输,在仓库里直接孙宝的人打起来,一二十个人,给他揍的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他却跟长了翅膀被强行禁锢的鸟似的非要往外逃。他看的满意,就找人动了点手段,从孙宝那里花钱救了李北。只是小孩吧,性格冷,不爱讲话,但做事稳准狠,认真,心思活络,如果肯学点东西,将来肯定不拘于此,是个值得培养的不错苗子。
他还记得那天。
他问李北:“这么小年纪,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要替人干这些。”
少年躺在病床上,冷冰冰地回他:“为了死的痛快点。”
啧,才多大年纪,就一副老成的样子。
贺垚过了十多分钟才从记忆里抽离,记起无意间听到老赵他们的闲话说李北女朋友很漂亮,还是个好学生,便随口问:“既然不是收帐,难道是为爱冲锋陷阵?”
李北怔了一下,没反驳,只说:“算不上。”
贺垚挑眉,没想到是真的,有些稀奇地说:“算不上?那就是真的了。这种事在你身上挺违和,真想见见那个小姑娘,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李北垂下眼,眼神泛起波澜起伏,觉得没有一个词可以具像化江莺,她本身就是漂亮、美好的代名词,思索片刻,很低声地说:“她是个三好学生。”
贺垚倏尔笑了,年轻真好,遇见喜欢的人才会像个毛头小子不知所措,随意地问了句:“什么时候领过来玩玩。”
听到贺垚的话,李北眸子闪一下,波涛汹涌,心思冷下来,永远不可能带来,他的世界跟江莺有什么关系,压着嗓子说:“她跟我不一样,不是一个世界的。”
贺垚说:“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普通人。”
李北仰起头,盯着球灯,眸子里静的虚无一片,声音很轻:“我朋友用小仙女来形容她,我朋友用疯狗来概括我。”
小仙女,疯狗,加起来五个字,放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天差地别。
贺垚不赞成的说:“小孩子家家想那么多做什么,年轻就是资本,喜欢就去追,多哄着点人家小姑娘,别一天到晚对人冷个脸。”
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时间,李北没说话,拿起玻璃杯碰了一下贺垚的杯子,一口饮完,说句还有事,便站起来往外走去。
贺垚勾了一下蠢,懒洋洋地说:“注意安全啊,小北,”随后,眼神悠长地端起酒杯,矜贵优雅站起来,诡异地想起一个不该想的人。
驶出赛道的摩托车,突然加速飚在曲折弯曲的山路上,李北没戴头盔帽子,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眼神死气沉沉。在一个拐角处,他突然加快速度,带着决绝,却在撞上山壁的那一秒躲开,过弯的弧度迫使车胎在地上呲出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