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脊梁,发丝遮住大半张脸,衬衫微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不言不语,默言僵持,又藏不住不想表露出来的狼狈模样。
不知道是谁关了音乐,周边安静下来,没人没有讲话,发出一点动响,灯球发出五颜六色的灯光,折射在黑暗当中。
江莺嗓子干了许多,眼神平静下来,沉默后退一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所,不想被外人触及,不止是李北,她也是。
“回家吧,”江莺低声说,“该回家了,李北。”
李北从被酒精侵蚀的思绪中勉强走出一道清明,缓散的抬起头,眼中什么都没有,与往日一样,平静且冷漠,仿佛就算是现在地震海陷,他都无动于衷。
顿了一会儿,李北蹙了一下眉,身体往后靠去,沉默地与江莺对视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几个字涌出淡薄的唇间:“小白,送江莺回去。”
江莺的眸光暗下来,手指无意识勾住手心,什么都没有说,偏头,视线准确无误地找到拿着球杆一脸茫然的小白身上。
她说:“不用了,你们玩,再见。”
话音落,江莺越过李北朝外走去。
坐在黑皮沙发中的少年,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弯,攥紧,手背青筋暴起,散发出戾气,烦躁地踢了一觉沙发前的桌子。
小白旁边的寸头上手忙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你他妈神游什么玩意儿,还不赶紧去追小仙女房东,大晚上的,出什么事怎么办。”
小白哦哦几声,手里的球杆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让他更加手忙脚乱,要出门去追人反而往相反方向走,被寸头给拽回来。
乱杂中,李北倏地站起来,其他人顿住。少年隐在暗处,拢了一下腕,端起桌子上的冰川玻璃杯,一口饮下里面的烈酒,放回原位,拿着外套向外走去。
推开会所大门,一身寒意的走进夜色里。李北发丝下的幽深视线定在路口昏黄灯下的江莺,不留情的风卷起她的发丝,安静的模样漂亮又温柔。
江莺从“罗尼会所“走出来,初冬的夜风吹的她清醒过来,身上的热气散开,唯独留下少年身上涌杂的气味,似干净似纷杂。
她的身后,不轻不重的板鞋踩在柏油马路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
有没有一种人,光听脚步声就可以知道是谁。
从小到大,江莺都可以听出所认识的人的脚步声,就像是一种本能。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踢石头的脚,目视前方,鸦羽似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李北与她并肩站着,手揣在兜里,摸出一盒烟,单手开盖,拿出一支噙在唇间,手间捻着的通体银色的打火机冒出橘红色的火光。
罅隙间,尼古丁燃烧的味道盘旋而上,李北低垂着眼,浑身的恹恹。
江莺抿着嘴,拿出手机看叫的车到哪了,余光借意觑过去一些。
李北的额发太长,几乎看不见眸子,冷白的下颌线流畅冷冽。
雾色的缭绕更让她看不明白,谁让竹竿的脑子奇奇怪怪。
江莺想。
除了分寸感,别无他法。
不远处,出租车慢慢地驶来,江莺这才开了口,尾音发着细颤:“我走了,再见,”顿了两秒,又说,“少喝酒吧。”
李北收回一直关注她的余光,烟灭,没接话,等出租车停下,江莺拉开车门坐进去。他的身形动了一下,手臂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拽住车门,在女孩儿诧异的眼神里上车。
江莺疑惑地叫了他一声:“李北?”
李北偏头,眼睛露出一些,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让人窒息。
“回家。”
他低声说出这两个字,沙哑撕裂,就像是硬生生抛开嗓子挤出来的一般。
明明什么都没有,江莺却一梗,鼻子酸的不像话。
出租车往前开去,少年拢着慵懒靠着门,酒意被刺风一吹来得更加强烈。
江莺靠着另外一扇门,郁闷的望着车窗外。
出租车停在江北殡仪馆门口,司机关掉打卡表,撇了一眼外头,说:“一共五十一,给五十就行。”
李北强撑着意识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晕红的眼尾移向江莺。
他淡色的唇微动,声音沉哑:“你先回去,我吹吹风。”
江莺翕张几下唇,想说要我陪你吗,对上少年眸子里的疏离冷寒,蓦地哑言。
出租车离开,独留下少年漆黑寂寥的背影。
李北靠在墙上点了支烟,眼中流露出颓废无力。多靠近江莺一点,就会濒临失控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