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女儿正在分享在国外发生的趣事,撒娇说好想念家里的饭,这里的中餐厅始终缺点味道。吐槽她明明是羊肉泡馍店的女儿,却没学会这个手艺。
父亲不善言语,对着镜头乐呵一笑,只说等你放假回来,想吃什么,爸就给你做什么。
一个很简单的场景,江莺却入了神。
她的眼神怔愣,茫然与悲伤相互依存,白羽绒服的毛领围在纤细的脖颈上,衬得她脸颊透明许多,更显得脆弱可怜。
店里的光线偏暖,落在斑驳的水泥地上。
江婉瑜往墙上贴的菜单看了几眼,说:“麻烦打包点热饼子。”又拉开冰柜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保温箱里的热牛奶递给老板娘装起来,“谢谢。”
她回头去找江莺,想问她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却看见女孩儿站在进门一步的地方,朝一个方向看得认真。
江婉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被猛地一击。
眼底蓦地红了一片,江婉瑜立马转头,掩饰住波澜的情绪,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袋子,先一步朝门外走,喊了一声:“莺莺,走了。”
江莺惊醒,转身往外走,冬夜扑在脸上的风雪,瞬间清醒很多。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有爸妈,很多人也没有。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接过江婉瑜递来的热牛奶,小口抿了一下。
导航提示现已进入中方县内。
将近晚上十一点,街道上漆黑,暗空间隔几秒会有烟火绚烂一瞬就消失。
车继续驶了十多分钟。
迎来一道刺眼的货车车灯,江莺下意识闭上眼,睫毛乱颤几秒。
江婉瑜打转方向盘,拐个弯停在了中方县医院的门口。
等江莺打电话问清楚病房的所在区域,江婉瑜就跟她一起走进医院。
这个点没什么人,前后门都开着,冷风灌进来。
电梯停在七楼,很多病房都陷入黑暗,唯独护士站的光撑开一片。
江莺找到711病房。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眉眼凌厉,挟着正气,穿着一件旧市场的深绿色压纹羽绒服,裤子的边角泥泞不堪,鞋子更是惨不忍睹。
江莺与他对视一眼,局促地说:“你好,我是之前跟你联系江莺,李北他……”
“人没什么事,已经醒了,”贺谨余光撇一眼门里坐在床边佝偻沉寂的背影,压低声音说,“李志高死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江莺眼底瞬间红了,心酸疼揉成团,手碰到门把就顿住,回过头看跟在她身后的江婉瑜。
江婉瑜在听到李志高死了五个字,心里莫名有点堵,朝江莺很轻地点了下头,然后对贺谨说:“你好,方便聊一下吗?”
等他们一走,整条走廊只剩下其他病房的鼾声。
手拧动门把,江莺小幅度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病房门。
双人病房,光线昏沉,窗帘没拉,映着大雪。
靠窗的病床上,一个穿着蓝白条病号服,微偻的背影坐在床边。他看上去很平静,好似周围的时间都陷入无穷无尽的静止状态。
越是这样,江莺越觉得眼底烫得过分,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跟他一起看窗外。
“他死了。”
“我以为我会感到解脱。”
但是,浓稠的疲惫陷进每一条神经。
过去所有的记忆都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条绳索一样束缚他的四肢。
晦暗光影斑驳,李北侧脸漠然,下颌线绷紧,凸起的喉结滚动,没有血色,干涩到起皮的薄唇微动几下,传出来的声音缓慢而空。
那颗砂糖又碎开了,比之前还严重。
江莺偏头去看他,用气音嗯了一下,小声唤他:“李北。”
李北转过头,窗外少有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苍白冷恹盘旋而上,黑沉的眼眸中荒芜寸草不生,耳钉的银光闪动,全都分毫不差地掉进江莺的眼中。
他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你来了。”
江莺手抓紧衣服,骨节不断泛起阵阵清白,很重的点头:“嗯,我来了。
李北凝视着她,不可置信到沉闷压抑,嘶哑的声音连续说了三遍:“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一次比一次降音,最后一遍,尾音几乎是消弭在空气中。
她的小臭狗,这短短十多年过得太苦了。
这个清晰无法改变的认知,让江莺睫毛煽动,藏起通红的眼睛,心里堵得水泄不通。站起身来,俯视着动作迟缓的李北,手指拨动他的发丝,让他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的身影笼罩着他,眸光温和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