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抬起眼,眸子黑沉沉,像个狼崽子,就说了一句话:“我什么都能干,只要能吃饱饭。”
那个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蓝天网吧还是一家按摩店,老妈是首席按摩师,见他领回来一个小孩儿,骂了小半年,但做什么都给跟着街溜子天天打杂挨揍的小孩儿留一碗。
小孩儿不爱讲话,每次来都浑身是伤,让他干什么都干。
宋愧问他,跟着那些人做什么。
小屁孩冷冷地说:“赚钱,上学。”
宋愧便找人打听了打听,才知道他爹杀了他妈去坐牢了。他唯一的亲人奶奶也死了,年纪不到十三岁,初中都没到时间去上。
再后来,按摩店倒了,老妈去世。
他给李北留了点钱,独自离开江城,去了深圳。
待了五六年后回来开了一家网吧,记忆里的小萝卜头长大,长开,个子比他高,整条后街都在传他下手狠,不好惹,是条好狗。
这些年,李北的名号由小疯狗变成疯狗。
至于蜕变过程,宋愧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但又能怎么办呢。这吃人的世道,一个小孩儿不饿死都不错了。当年他不也是自身难保,狼狈逃走了吗。
宋愧无声笑着,起开第三瓶酒。
人越是活的烂,活的糟,越想扯别人一把,啧,这叫瞎几把操心。
李北走出蓝天网吧的楼梯口,倚靠在道口的檐下,拿出手机给李志高给他发过短信的每个手机号都打过去一个电话,直到最后一个通了。
连续打了三四个,对面才接。
他冷声问:“在哪?”
李志高在电话里骂得难听:“小b崽子,找你爹干什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居然敢打老子,骨子里跟你妈一样的贱,找个破鞋女人,早晚人考上大学就把你甩了。”
斜雪落在他的鞋面,融化在皮里。
他握着手机的手收紧,手背青筋毕露,克制着戾气打断李志高,轻劣地笑了一声:“怎么,你不是要钱吗,不告诉我你在哪,要做什么,我怎么给你钱?”
李志高声音瞬间变小,呵呵几声,说:“算你有还点良心,我这不方便来人,你说个别的地方。”
李北拎着棒球棒往西走,朝电话里说了一个废弃的制衣厂的地址,就在后街最西面的位置上。
冷意越来越浓,李北抬眸看天。
片刻,他继续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老旧的铁气弥漫,携着沉重的死气,杂草上堆积着大量的雪,地面无人踩踏,沉厚的一片洁白无暇,软化腐烂的味道。
李志高是在半小时后到的,破旧电动车停在路边,身上依旧穿着破旧老款的皮衣。堆叠的发丝黑白相间,脸上青紫一片,眼神阴狠,从车篓里拿出一根尖锐生锈的细铁棍。
隔着风卷动的雪,李北眸底涌动疯狂的恨意,压住生理性恐惧,抑制住胃里的恶心,左右活动活动脖子,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棒。
“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李志高冷笑出声,“你觉得你今天能杀了老子吗,你那个小女朋友能接受一个杀父的对象吗?”
李北直勾勾地盯他,舌尖顶住上颚,沉默不接话。
等李志高走近,双方同时举起手里的利器。
李北劲大速快,李志高后撤躲开,风吹起他发白的发丝,沟壑纵横的脸上扬起阴恶,尖锐的铁棍飞速旋过,细尖险险划过李北的鼻尖,空闲的手突然掏出一把刀子刺向李北的腹部。
罅隙间,李北反射性弓腰避开,衣服被划开一道。
“哟呵,”李志高咧嘴笑,骨子的兴奋劲上来,“乖儿子,今天表现不错啊。”
笑得面容可憎的中年男人手指握着的刀,是一把与昨夜一模一样的刀,让他瞬间响起昨晚那把利刃划过江莺鼻尖的恐慌感,理智褪去,只剩下愤恨和倾斜的劣气。
耳畔回荡牌场上的声音,是骰子的晃声,是盘子摔碎的声音,是女人的求饶,是他人的劝导,以及他日日夜夜的恐惧。
李北发疯似的不断挥舞棒球棒,每次都是十成力。
风带着刀子刮过都在下死手的两个人,谁都不退让一步。
李志高表情刚开始轻松,毫不在意,后来体力明显不支,跟不上少年抑制不住的愤怒,被步步紧逼,不断后退,脚下踩住掩在雪下的草坑,滑摔在地上。
李北喘着粗气,从高处俯瞰他,眼神猩红热质,像个发疯的深渊恶犬,手攥紧棍柄,积压的情绪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棒球棒狠狠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