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莺瞥见桌子上的袋子,默默抬眸,眼底亮了下,捧着杨枝甘露吸一口,芒果味在味蕾上炸开,语调仍然闷声闷气地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先凑合一下。”
李北无声笑笑,抬手给她整理刘海,嗓调挟着些许温柔意味。
“好,辛苦乖乖了。”
小狗软下的声音,绸缪缱绻。
听得江莺耳朵痒痒,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在外面,别叫我乖乖。”
李北扔掉擦桌子的纸巾,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桌子上,语调疑惑:“那叫乖乖什么?”
“名字。”
“叫我名字。”
他左手肘支在桌子上,虎口掌心撑着脸,浓稠视线投向对面的女孩儿,压低声音唤她:“莺莺?”
尾音拉长,收的缠绵。
“……”
什么毛病!
江莺不自然地勾了一下耳侧碎发,克制着说:“带上姓叫我。”
李北指尖轻敲桌面,声音淡淡潺出:“江…”
他突然失声,眼神无波动地静静看着江莺。
“?”
继续啊。
江莺与他对视,眼神不解为什么不开口了。
李北蓦地往前凑近一些,惑似妖,薄唇吐出的冷调音色。
“江、莺、莺。”
“……”
“李!北!北!”
江莺绷着白嫩的脸,眸子不悦地瞪着他。
店内的碎光坠下,少年手背掩住压不住的嘴角,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炸毛的女孩儿,微微带笑地叫了她一声:“江莺。”
江莺:“……幼稚鬼。”
“彼此彼此。”
李北缓和神色,冷恹轻散,眼神始终放在江莺身上。
老板娘托着托盘,端上来两份排骨粥,搭配三四碟小菜,清淡爽口,都是给病人开胃的。
吃完午饭,坐上去江城一中的车。
雪影中,派出所在江莺眼前掠过,她手指勾了一下手心,余光窥向身侧浓色的少年。
李北下颌微收,说:“江莺,关于他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江莺手心覆盖上他蜷在一起的手,轻轻地说:“好。”
到了江城一中,李北没下车,目送她走进校门,才让司机把车开到蓝天网吧路口。
他下车,径直上楼,跟在机台上吃泡面的宋愧打声招呼:“愧哥。”
宋愧看他一身黑,这是一打人就会穿的黑夹克,淡定抬了下下巴:“吃了没。”
“吃了。”
网吧的色调灰色,只有极少的光线,黑衣少年走进休息室,没两分钟又走出来,扣上黑色鸭舌帽,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冷寂眸子,手里惦着通体漆黑的棒球棒。
宋愧端着泡面,吸溜一口,朝他勾勾手,说:“靓仔啊,你过来,哥有几句闲话想跟你唠唠。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做事前要想清楚,不能真烂在后街。大家都是嘴上不爱说,但都为你感到惋惜。”
李北划开薄荷糖的盖子,连续嚼碎两三颗,露出的侧脸沾着冷色,脊背恹拢地靠在机台上,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视线浓暗地望着前方蓝色幽光。
宋愧用牙起开啤酒盖,吹了半瓶,凌乱的发丝遮住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听人说,早些年,江城小学有个小神童,姓李,年年考第一,后来就埋没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现在怎么样。”
宋愧没继续说,只是乐呵笑了几声,随即语气不在乎地说:“都是道听途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说完,继续吃面。
李北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宋愧开第二瓶啤酒,他才往外走,推开玻璃门,冷意攀入屋里,一瞬就关门,吱呀几声停止晃动。
喝了两瓶酒的宋愧拨开一个大蒜,对着赖着不走的小年轻说:“别磨磨唧唧,一会查到,老子又得关门,赶紧滚蛋。”
他第一次见李北,是在一个夏天。
太阳热得灼人皮肉,地上都能摊鸡蛋了,穿着大很多黑色T恤的十多岁小孩儿骨瘦如柴,一副马上饿死的模样,天天都跟在后街上几个小混混的身后,给他们跑腿做撒气桶。
后来,雨季来临。
大清早,雨潲小。
他被他妈撵出来买包子,路过一个巷子。
巷口泥泞,小孩儿头发遮住眼睛,露出的半张脸上都没一块好皮,嘴角破了一大块,流着血,像个入定的石狮子一样蹲在湿漉漉的台阶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却洗的干净。
那天大雨下了一上午,他出门买午饭还看见他在原地。
善心大发,他问他:“靓仔,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