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昙燃扔给他一条干净毛巾,
“先上车,后备箱有一套校服,你先凑合穿,到时洗干净了还给我。”
“……啊?”
被突如其来的好意震撼得有点懵,陶言蹊愣愣地望着他,一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直到昙燃的脸色隐隐变得有些不耐烦,他才后知后觉地道了声谢,匆匆上车。
车前坐着个和善的大叔,看上去是昙燃家的司机,他见陶言蹊基本上擦干了身上的饮料,就贴心地拉上了车窗的遮光板。
“小同学,你就在车里把衣服换了吧,在外面多不方便。”
陶言蹊动作一滞,余光瞥见身边的昙燃也别开了视线。
是哦,他们都是男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地应了声,开始解校服衣领的纽扣。
甜丝丝的青柠香味在车厢中蔓延开。
昙燃没有刻意去看,但从窗边玻璃的反光中,能清晰地瞧见少年纤细的脖颈和瘦窄的腰,以及比常人白得多的肌肤。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苍白的,脆弱的,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折断。
荏弱得不像样子,偏偏又直戳他心底最隐秘的柔软。
……罢了,小时候那些事,那家伙怎么可能还记得。
从学校到医院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但对于病危的人来说,却是从生到死的漫长跨越。
陶言蹊缓缓跪倒在蒙着白布的病床前。
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他最爱的至亲,永远地离开了他。
仿佛整个天幕都在往下陷,压得他喘不过气,陶言蹊死死咬着嘴唇,直到眼前控制不住地发黑,再被人紧紧拽住手臂,拉了起来——
“呼吸,你是想憋死自己吗?”
昙燃的脸色比平时更冷漠,他强迫地捏着少年的下颌,让他不得不张嘴呼吸。
几口冷气吸入喉咙,陶言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险些窒息。
他呆滞地注视着昙燃,从头皮一直麻木到脚趾尖。
空荡的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相对站着。
良久,陶言蹊才嘶哑地开口:“妈妈……我妈妈,她走了。”
“她病了很久,也坚持了很久,我以为……我以为……”
窗外一阵闷雷响起,盛夏时的晴雨更迭得根本不讲道理,眨眼间就变了天。
昙燃没说什么,只伸臂揽过他,扣进自己怀里。
眼睛被遮住,世界一瞬间黑暗下来。
耳边雨声哗哗,抵在眼前的肩膀坚实有力,酸涩的感觉根本控制不住,直冲鼻端。
陶言蹊眨眨眼,泪水潸然落下。
感觉到肩膀上逐渐晕开的温热和潮湿,昙燃罕见地没有动。
只是反手到他背后,轻轻拍着少年瘦弱的肩胛。
……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亲近起来。
陶言蹊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他受欺负太久,如果在昙燃身后做个小跟班,能免去不少麻烦。
更何况,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空荡荡的心就会变得饱满。
期中考试后,陶言蹊申请成了昙燃的同桌。
对于昙燃的照顾,他心底是感激的。
于是也总是力所能及地烹制些好吃的东西带给他,有时是暖胃粥,有时是布丁或者小蛋糕。
昙燃也总是沉默地接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课业逐渐紧张起来。
对于学霸型的同桌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可在陶言蹊看来,身上的担子却是越来越重了。
原本家里的经济条件就不好,为妈妈治病几乎耗尽了所有积蓄。
而且以他目前的成绩,其实上不了什么好大学。
这种蔫头耷脑的状态很快被昙燃发现。
他没说什么,只是有意识地会多抄一份笔记,错题集和草稿纸演算得更细致,时不时给陶言蹊的桌膛里塞上一份。
“……燃哥。”
某一天午休,陶言蹊鼓起勇气,拉住了同桌的衣袖。
“你对我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了,”他轻声说,
“但是我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可能我真的没办法继续读书,所以……”
“就当是为了我。”
这句话让陶言蹊豁然瞪大了眼。
他怔怔地望着昙燃,张开的嘴巴半天合不上。
教室里没别人在,昙燃撑着桌子靠过来,鼻尖几乎要和他相碰。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未来我们可以考到同一座城市。”
“我们谈恋爱吧。”
“你,你说什么?”
陶言蹊的声音都在抖。
他其实不是感受不到昙燃对自己的特别,清冷淡漠的少年,面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唯独会对他温和柔软。
但他想不通原因。
是看着自己被欺侮太可怜,还是失去了亲人太伶仃,只是所谓的同情心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