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先前人界有一次战争,大概也是这样的情景。”
漫无天际的血海,只有一座锈铁链桥浮空悬在血水上方。地下的鬼魂一次次重复割肉放血之刑,却大都已经失去了叫喊的能力,大多抬着麻木的鬼脸,空洞洞的眼神望着天空。
万翎不愿去看下面的情景,终于等那股恶心的冲动过去了,直奔主题道:“断魂草在哪里?”
烛婴朝铁桥那边微抬下巴:“那里。”
越往前走,铁桥晃得也就越厉害,中间一段往下塌陷,离血水面只有毫厘之差。就在那最低处,几株高高的断魂草显眼得很。
它们的根茎从血水中延伸而上,如爬山虎一般紧紧绞着铁链,冒出头来。其中有一株长出了血红色的花。
万翎一边走过去,一边在心里腹诽说星楼呀星楼,为了你她付出太多了。
光是脚底下那些无数空洞的眼眶就让她背脊发毛。
紧走慢走着,终于到了那花草近前,烛婴直接蹲下身,也不管自己的衣角落下去,浸在了血水里。
他伸手一掐,一株断魂草就被掐了下来,与其相连的根茎忽然萎靡,以极快的速度枯萎下去,最后重新掉落回血水里。
万翎没想到这么轻易,松了一口气,刚想说回去,可烛婴将断魂草交给她后,又越过那些花草,继续往前走。
她前后看了看,无法,只得也跟上。
烛婴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了。
万翎好奇地朝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只鬼。
该是刚刚经历过一轮刑罚,脸上已经重新长好了,是个还算清秀的姑娘。她木然地转动眼珠,先是看向万翎,再木然地转过去,看见了烛婴。
还有烛婴那双冷淡的金瞳。
她脸上一抖,现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对这里的鬼来说,这样的表情十分复杂了。皱着眉头,又张大了嘴巴,似是想要说话,又疑惑自己到底该要说些什么。
万翎心中有了猜想,在心底“啊”了一声。
烛婴半蹲下来,手中拿出那束已经掉了许多花瓣的花束。残破的花叶在姑娘眼中成了稀世珍宝,只一眼,她眼底就有了亮光。
烛婴将它扔下去,落在姑娘僵硬的臂弯里。
她看着看着,眼眶里开始流出两道血迹。
她的喉头咯咯地发出声响。
烛婴平静地站起来,对万翎道:“回去吧。”
万翎识趣地没有说话,与他并肩而行。
身后传来涉水之声,万翎没有忍住回头看去,那姑娘赤身裸体,费力拔动双腿,高举着花束,一边迟滞地走,一边用力地张大嘴巴,发出含混的声音。
脸上都是血,越来越多的血。
“别看了。”烛婴低沉的声音道。
万翎默默回首。她听明白了那姑娘在喊什么,她在喊“兄长”。
原来他陪她来血池,也是要见曾经的故人一面。
行至铁桥入口,却有鬼候在面前。怪不得他们在里面没看见一个鬼差,原来是被阎王支走了。
那鬼带着一顶白色的高帽,双眉细长,眼睛也细长,开口是个女腔:“两位神君,阎王有请。”
第99章
白色高帽的文官鬼在前面走, 万翎微微侧头,就看见了阎王殿座上的阎王。
她有些惊诧,原以为阎王会是个长相可怕长须长鬓的青面鬼,不想是一位举止随意的年轻女子。
女子仰坐在座上, 用一本生死名簿挡在眼前, 好像在睡觉。
文官女鬼悄默声地飘到她前头, 俯身嘀嘀咕咕了一句,阎王抬手揭下了生死簿,坐直身体看向他们。
她面孔白净, 唇色血红, 眼珠生得十分黑,眼下的青黑也深,像是缺了几百年觉。
“哟!烛婴神君,不请自来可太不礼貌了!”阎王的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拍了拍桌子,震得砚台子里墨水抖出来。
烛婴拢袖,在万翎看来十分欠揍道:“抱歉。”
万翎也开口道:“事出有因,是要向冥主道歉......”
阎王双手交叠搁在下巴上,语气忽然柔和:“不知这位神君是诸神天的哪位神?”
万翎客气道:“金乌。”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原是阎王匆匆走下来, 她的身量比万翎的还要高一些,很是真挚地携住了她的手。
阎王情真意切道:“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女神君, 不必多说,不必道歉,带你来的是烛婴, 和你是没有关系的。”
烛婴幽幽道:“说的在理。”
阎王没有搭理他,依旧目光炯炯地看着万翎, 几乎要在她脸上看出花来:“金乌神君叫什么名字?可惜生魂不能吃我们这里的东西,否则我一定要留你吃顿便饭的。你是头一次来冥域,可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东西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无间生死路......本君带你去,还有奈何桥那边也到了可以泛舟赏景的时候,神君想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