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拿着酒杯, 就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有不少人上来搭讪。
她们大多保养得宜,妆容精致,手里挽的包能抵向晚一年的工资。却没人敢轻慢她。
在她们心里, 纵使向晚只是个短暂跟在陈景尧身边的情儿, 也不是她们轻易得罪得起的。都说女人肚量小, 这只要一天搭得上话,委屈了, 枕边风一吹别说她们,就是连那些男人都要倒霉的。
她们心里想着,嘴上更是恭维。来来回回就那些话,聊的最多的还是男人。今儿给她们买了什么包, 明儿又给她们买了哪款车。
向晚不知道她们里面哪些人是真正的沪市本地人。
但她们一张嘴,说话的腔调摆的挺浓, 仿佛每一句话都必须以“呀”和“好伐啦”来收尾。
向晚勾了勾唇, 礼貌退出话题。她放下酒杯,走到露台上躲清净。
露台边缠绕的藤蔓根茎蜿蜒, 民国建筑的外立面是弧形造型, 浪漫典雅。老式的纯铜把手旁栽满鲜花, 通铺的马赛克瓷砖, 右侧还置了张檀花秋千椅。
向晚径自坐下, 低头看手机。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同情陈景尧。连女人之间都尚且如此, 男人就更不必说。
她靠在秋千上,高开叉的礼服因为坐姿带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肌肤瓷白近乎反光, 光影交错照进来,格外妩媚勾人。
秋千上的人还没意识到,场子里早已人心攒动,跟着不动声色投来不少目光。
露台门后纱帘半拉,后面站着几个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说话。
“听说你姑家的女儿和谢家那位订了?”
“快了,下周办订婚宴。”
“我可听说谢家那位外头养着个小妖精呢,你姑就这么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人嗤了声,“人嫁的是谢礼安吗,嫁的是谢家。再说正妻终归是正妻,还能叫人翻出天来不成?你明儿随便换个人,哪个不比谢礼安玩儿的花?”
“说的也是。”
“我姑犯不着跟个戏子较劲,多丢面不是。可不代表没人愿意替她脏了这手。”
“什么意思?”
“没看热搜呢,那小妖精进医院了,听说喝酒喝到差点儿胃出血。”
“这么狠?”
“可不,说是为了争取一部新筹备的电影二番位,你说可不可笑?这回是喝酒,下回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几人笑起来,这事在她们嘴里就跟笑话似的,闲着拿来高兴高兴。
向晚指尖微蜷,点开微博,果然看到热搜上有方龄就医的话题。
她叹口气,给方龄发微信:[你没事吧?]
等了会儿那边也没回。
陈景尧就是在她对着手机发愣时走过来的。
他身量高,站在向晚跟前,遮住仅有的半束灯光。他居高临下睇她,笑道:“发什么呆?”
向晚迟钝地抬眸,“谈好了?”
“嗯。”陈景尧淡淡应一声,“跟谁发消息?”
“方龄。”
向晚注意到陈景尧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他在她身边坐下,秋千一时变得局促起来。
向晚忍不住挪了挪臀,往边靠。她裙摆因着挪动的幅度,露出更大片的雪白,烫了陈景尧的眸。
他眸光邃暗,不动声色地将挽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取下来,搭在她腿上。
向晚笑,“陈公子选的时候都没在意,这会儿再来这一招是不是晚了?”
他说:“只是觉得黑色很衬你。”
但又不想别人看到相衬的你。
极致的冷被她穿成极致的艳。怎么能不漂亮。
陈景尧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烟丝,是苦涩醇香的味道。陡然贴近,叫向晚仿佛也在这样的气息中感受到几分醉意。
她糊涂了。
“你怎么不问我和方龄聊什么?”
陈景尧撩下眼皮,抬手把玩她的发丝,他声音温柔语气却是凉薄:“谢家的事你别掺合。”
“掺合?”向晚失笑,“我什么身份我还是知道的。”
这回换陈景尧笑了,他指尖微微用力,漫不经心道:“晚晚,很多事情表面越是光鲜亮丽背后越是颓败不堪,你改变不了。”
向晚微愣,似懂非懂地抬头看他,“你也是?”
“我不会叫自己陷入这种颓败。”他说。
——两弊相衡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这是老爷子决定让他独挑大梁时,教他的第一课。
“陈公子还真自信。”向晚不免唏嘘。
她心头好似被重山压着,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