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煮好的茶,老爷子喜欢明前的碧螺春。
许是见惯了旁人趋炎附势,陈景尧如今身量压得低,左手给老爷子看茶,右手又奉上去。
礼数周全,倒不显卑微,全然是小辈应有的姿态。
做完这些,他身子微微向后靠。眼皮轻掀,才将目光放到主持台上。
向晚一头黑长直发挽在脑后,用发簪固定。发簪上荡着几根细流苏,随着她说话的频率微微晃动。
她动作幅度不大,亦没走动。
就这样在陈景尧一错不错的注视下,走完整个流程。
随着老爷子一声铿锵有力的开席,场子逐渐热闹起来。
戏班子进场,余音绕梁,演的是那出梅派的《霸王别姬》。
向晚退场,回到后台。秦语岚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稳健的台风,声音清脆悦耳。纵是台子底下坐了不少大人物,也照样不急不缓。
向晚满心都在旗袍,和秦语岚说了两句,就连忙拿衣服去换。
另一边,陈景尧陪老爷子喝了两杯,起身到外头抽烟。
走廊尽头的门推开就是露台,门阖上,绵长的京剧板鼓声顿时被阻隔在门后。
他站到露台边,双肘搭在扶杆上,轻吐烟丝。他抽烟的模样慵懒,不如先前板正,像来避世的。
烟燃到一半,身后门再次被推开。
有一瞬的喧嚣透进来,很快又被挡住。
“怪了,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不会是走了吧?”
“刚还在休息室呢。嗐,早该堵人的。”
“别早该了,要被你家老爷子瞧见,指不定回去又得抽你。”
来的是季家幺孙,一块儿的是一个圈子里玩的两个小孩。
几个小孩刚满二十,在国外上了几年学,玩性重。眼下瞧着人模人样,私底下玩的开,陈景尧也有所耳闻。
“那个女主持你之前在圈子里见过吗?”
“没有,要是见过哪里等得到现在。”
“走吧,再上别的地方找找。”
那道门再次阖上。
陈景尧一根烟抽完,站着散了会儿烟味,这才回了宴厅。
他坐回到老爷子身旁。
台上戏班子起势,正唱到那句——“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敬酒的空下来,陈景尧又给人斟满。
“小枫回国了。”
老爷子敲着拍子,朝他看过去,笑意盈盈,“浑小子特意赶回来给我过寿,还算有心。”
陈景尧点头,“英国那边课程挺紧。”
老爷子端酒杯的手不慎一抖,陈年的茅台洒了些在桌边。
陈景尧伸手拿了方巾替他擦。
他没看老爷子那双浑浊的眼,全当不知。清理干净后笑笑,“喝酒。”
*
向晚确实走了。
秦语岚得了个红包,拿出来时发现数目比之前谈好的多了一倍。
她语气委婉的问了中间人,对方答复说是老爷子高兴,就加了些钱。让她安心收着,不用有负担。
秦语岚点了点,将红包递给向晚。
向晚讶异。
红包光是摸着就极厚,比她以往兼职的酬劳都多许多。
她从中抽了一半,又塞回给秦语岚。
“这活儿是你接的,就当是中介费。”
她怕秦语岚有负担不肯接。
秦语岚:“是我该谢你,不然今天就该开天窗了。”
她说什么都不肯接。
向晚不再推辞,冲她笑道,“那我改天请学姐吃饭。”
“那必须的,我可得吃顿好的。”
向晚点头,“没问题。”
两人往胡同口走。
这地限行,打车不方便,她们去附近的地铁站要走五百米。
快走出胡同口,身后来车传来滴滴两声。
秦语岚挽着向晚靠边。
那车没走,怠速跟在她们身后。
向晚往后瞥,仍旧是那辆黑色库里南。她停步,就看到陈景尧也看过来。
“上车,送你们。”
向晚莫名觉得好笑。
他一直这样吗?还是他陈景尧这辆车真是谁都能上。
秦语岚没说话,但她轻轻捏了捏向晚的指尖,表情欲言又止。
对于向晚的反应,陈景尧无谓,“老爷子过寿是喜事,怎么也要全须全尾把人送回去。”
这话向晚当时听不觉得。
后来她和陈景尧在一起后,再回想起这天的情形,才觉得他这借口找的唐突。人老爷子过寿,同他有多大关系,倒要他好心。
为这向晚嘲他。他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说管他什么办法,能把人弄上车就是好办法。
没皮没脸的话,他说的理所当然,全了他陈公子脸面。
*
向晚怎么也没想到,会再坐上这辆车。
秦语岚自觉坐在副驾,将后排的位置留给向晚。
向晚上车落座后,司机适时回头,笑着冲她点头打招呼,“向小姐。”